黑水潭沈家。
沈元靜靜的躺在躺椅上望著天空。
兒子沈文焰在百獸山身死之時，他便是已經知道了。
隻是這幾日他都是一個人躲在黑水閣中默默承受著。
之前消耗三十年的壽元推衍沈文焰一家三口的命運，之後為沈狸動用命符改命，又消耗了兩年的壽元，讓他的身體變得十分虛弱。
如今這喪子之痛，更是像一柄尖刀狠狠紮在心臟上。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感覺，沒有經曆過的人根本不會懂。
可偏偏現在連妻子胡玉芬都不敢告訴，生怕她會傷心過度而出現什麼意外。
“爺爺……”
沈崇玄緩緩來到跟前，踞坐在台階上，神色有些恍惚。
沈元回過神，抹了抹眼角的淚痕，掙紮著坐正身軀道：“你娘現在怎麼樣了？”
沈崇玄微微搖頭：“還是和之前一樣。”
“爺爺……孫兒這幾日總覺莫名心慌，不知是怎麼回事……”
望著他臉上的擔憂，沈元心中微微一緊，隨之卻隻能擠出一絲笑意安慰道：“莫要想太多。”
“聽你師公說，你已經感悟到浩然正氣了？”
他也知道，沈文焰的死根本瞞不了多久。
但眼下，能瞞一天是一天吧，至少能讓這份沉痛的打擊晚些時間再到來。
“嗯。”
提及浩然正氣，沈崇玄成功的被轉移了注意力。
“師公說孫兒比阿爹聰明，未來或許能夠將文道發揚光大。”
沈元笑著點了點頭。
當年陸致遠和沈文焰先後踏足文道，開創了文道修行之法。
二人披荊斬棘，艱難修行至今，於大道浩渺，也隻是踏出了第一步。
如無特殊的機緣，想要將文道發揚光大，不知還需多少人前仆後繼的努力探索。
重重歎了口氣，沈元顫顫巍巍站起身。
“走吧，陪爺爺去看看你外公。”
“都老了，見一麵便少一麵了。”
沈崇玄聞言，臉上再次浮現出一抹哀傷。
母親病倒，外公趙栓那邊也是臥床不起，父親也杳無音訊，讓他小小的年紀承受了太多。
“爺爺您慢點。”
來到沈元跟前，沈崇玄攙扶著他朝院外走去。
身後，那大黑狗歪頭看了看爺孫兩人，便也爬起身，跟在兩人身後離開了後院。
金柳村，趙栓家中。
爺孫二人趕到時，趙金虎正招呼著一些村民在院門外打造棺材。
見到沈元，諸多村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恭敬躬身行禮。
這些年，沈元已經很少在村民麵前露麵。
諸多村民印象中的這位沈家老家主還是當初那個三十多歲的模樣。
此番突然看到如此蒼老的沈元，一眾村民著實有些驚訝。
仙人……也會老嗎？
趙金虎聽到動靜，匆匆自院中走出來，看到沈元也是瞬間愣住了。
他記得上一次見到沈元時，還不是這般模樣。
如今怎麼瞬間就蒼老了這麼多？
“舅舅。”沈崇玄連忙拱手喊了一聲。
趙金虎回過神，壓下心中的疑惑，拱手行禮。
“元叔。”
沈元頷首，掃了一眼那半成品的棺材有些不舒服道：“著急忙慌的弄這晦氣的東西作甚？”
趙金虎神色一黯拱手道：“是爹他老人家吩咐的……”
沈元聽後繃著臉哼聲道：“老家夥就這麼急？”
“帶我去看看吧。”
趙金虎伸手將爺孫二人引到房間。
床榻上，趙栓滿頭白發，一臉褶皺，已是行將就木的模樣。
沈元來到跟前，靜靜的感受一番，見其身上的死氣已經十分濃鬱，估摸著也就這一兩天的活頭了，暗自歎了一口氣來到跟前坐下。
“栓哥。”
聽到呼喊，雙目微閉的趙栓緩緩睜開眼，努力轉過頭，打量他一番，渾濁的眸子終是有了一些光芒。
“是……阿元嗎？”
沈元握住了他宛若枯槁的手掌微微頷首。
“哈……哈哈……”
趙栓忽地乾笑了兩聲道：“為兄還以為你這家夥不會變老呢。”
“這不……也有白頭發了？”
一旁的沈崇玄緩緩跪在床榻跟前，喊了一聲“外公。”
趙摶看了看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崇玄呐，你娘最近咋也不回來了？”
趙萱憂鬱成疾的事情並沒有讓趙栓知道。
沈崇玄微微一笑道：“大娘他們最近忙著修煉，家中的事情還需娘多幫襯著。”
“待得這幾日大娘出關，娘有時間了就會來看您。”
趙栓微微點了點頭道：“忙點好，忙點好。”
拍了拍沈崇玄的手，他又看向沈元道：“阿元呐，咱這輩子的兄弟情怕是要結束了。”
“老哥哥熬不住了，得先走一步。”
“大虎他們兄弟與膝下的娃子，若是不堪大用，就讓他們留在村裡種地，莫要顧及情麵，壞了大事。”
沈元頷首道：“放心吧，都幫你看著呢。”
趙栓咧嘴一笑，露出僅剩的幾顆大黃牙。
拍了拍沈元的手，他歎了一口氣。
“唉……”
“老朽這輩子也是值了。”
“見過仙人，還和仙人當過兄弟……”
趙栓的話音越來越小，隻是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沈元忽然便是察覺到其身上的生命氣息已經在慢慢潰散。
他的心沒由來的一顫。
一旁的沈崇玄似是也意識到了什麼，輕聲呼喊了一聲。
“外公？”
趙栓沒有任何回應。
“外公！”
沈崇玄又是一聲大呼，門外的趙金虎聞聲衝了進來。
沈元狠狠握了握趙栓的手，隨之便站起身，眼中噙著淚水道：“你爹走了……”
聞得此言，趙金虎神情瞬間一僵，隨之便是悲戚的朝著沈元行了一個禮，抹著眼淚跪倒在趙栓的床榻跟前。
趙栓的葬禮很是隆重，沈元卻是沒有參加。
莊園的後院，趙萱麵色有些蒼白的坐在院中，但見一名丫鬟正在打掃院落，便是將她喊了過來。
“家中最近可有大事發生？”
丫鬟眼神有些躲閃，隨之便搖了搖頭：“回二少奶奶，並無大事。”
趙萱聞言，也沒多想，轉而又道：“崇玄和崇序都跑哪去了，一大早到現在也沒個影。”
丫鬟躬身道：“崇玄少爺當是去找老家主了。”
“崇序少爺在前院修煉。”
聽到這話，趙萱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揮手打發丫鬟離開了。
沈文安幾人回來時，已經是趙栓葬禮的三日後。
一行四人出現在沈家的莊園外，胡媚兒身著白色鬥篷，遮住了頭臉。
其懷中的沈狸則是好奇的打量著麵前的一切，咿咿呀呀的伸著小手。
“媚兒姐，到家了。”
衛秋靈開口。
胡媚兒方才緩緩抬起頭，看了看麵前的莊園。
“我們進去吧。”沈文安開口，帶著母女二人踏進了沈家的大門。
沈元和沈文煋已經提前接到了消息，迎著幾人將她們領進了廂房。
“這是爹和大哥。”
衛秋靈介紹之後，胡媚兒有些緊張的朝著沈元和沈文煋行了一個禮。
“爹。”
“大哥。”
沈元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頷首道：“坐吧。”
幾人落座，胡媚兒懷中的沈狸好奇的看了看沈元，隨之便掙紮著張開小手。
見此，沈元忙起身來到跟前，從胡媚兒手中將小沈狸抱了起來。
一旁的沈文煋此時也疑惑看向沈文安開口道：“你二哥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此言一出，廂房內的幾人表情瞬間一僵，都沒有開口說話。
沈文安與衛秋靈先是看了看沈元，見他神情哀傷不語，便意識到其可能已經算到了結局。
胡媚兒則是低著頭，眼中的淚水悄然滑落。
看到幾人的神情，沈文煋當即意識到了一絲不對，起身看向沈文安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沈文安微微握拳，最終還是選擇將沈文焰戰死在百獸山的事情說了出來。
聞得此言，沈文煋虎目含淚，瞬間跌坐在身後椅子上。
沈元此時雖是逗弄著沈狸，但眼中的淚水也已經湧出了眼眶。
“阿爹……早就知道了？”
沈文煋看向父親，聲音哽咽道。
這些日子他總覺得父親有些不對勁，此番看來，他應該是早就算到了弟弟身死的消息。
隻是一直都默默的承受著，沒有說出來。
沈元沒有回答，隻是看了看懷中的沈狸和麵前暗自落淚的胡媚兒沉聲道：“讓你準備的院落都如何了？”
莊園的院落不夠用，他在沈文安與衛秋靈出發去儋州的時候，便是讓沈文煋在後麵又擴建出來一座院落，打算等沈文焰一家三口安全歸來時，便讓他們搬到那個更大的院子去。
隻是未曾想到這個兒子最終還是沒能逃脫“破家之象”的命運。
“爹，媚兒姐她……”
衛秋靈看了一眼胡媚兒，心中有些猶豫，要不要將其狐妖的身份說出來。
然這個時候的胡媚兒卻是緩緩抬起頭，將那遮蓋容顏的鬥篷緩緩摘掉，露出了兩隻長著白色絨毛的狐狸耳朵。
她雙目含淚，眸中帶著一絲堅毅看向沈元道：
“媚兒是妖！”
“但沈狸是我與夫君的孩子，是沈家的骨血。”
“媚兒此次便是想要將她交到沈家手中就離開。”
“希望爹念在狸兒身上流著沈家骨血的份上，好好照顧她。”
胡媚兒說著，便是倏然起身，直接跪倒在沈元跟前。
沈文焰在的時候，一直跟她保證，說父母都是明事理的人，不會介意她妖的身份。
那個時候的胡媚兒是真的想著能融入人類的生活。
但現在沈文焰已經不在，她的心便也徹底死了。
此番將沈狸安全的送到沈家，便準備趕回去儋州，追隨沈文焰的腳步。
沈元見狀，將手中的沈狸交給一旁的沈文安，親自伸手將其拉起。
“狸兒是沈家的骨血，沈家自會照顧好她。”
“你也是沈家的媳婦，是狸兒的母親，這裡是你的家。”
“你既喊我一聲‘爹’，那便是還認這個身份。”
“留下來吧。”
胡媚兒有些猶豫。
若非是為了沈狸，她在儋州根本就不會回來。
此番也是打算親眼看到女兒安全之後便殺回儋州，可如今看著沈文安懷中的可愛女兒，她那顆隨沈文焰身隕而死去的心竟又生出了一絲不舍。
衛秋靈見此，適時開口道：“媚兒姐，二哥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讓你和狸兒能好好的活下去嗎？”
“狸兒是你和二哥的孩子，你難道不想看著她長大成人嗎？”
“咿呀……”
此時，沈文安懷中的沈狸掙紮著“咿呀”一聲，朝著她張開了小手。
胡媚兒見此，眼中的淚水不斷湧出。
她緩緩接過沈狸，將其摟在懷中失聲痛哭。
沈元見此，心中悲意更濃。
“秋靈，你先帶媚兒母子去後院吧，安排幾個人照顧她們的起居。”
“要嘴嚴不亂說話的。”
他們是能接受胡媚兒妖族的身份，但事情傳出去肯定要引起一些風言風語。
更重要的是母女二人畢竟和牝元慧珠有關係，不暴露她們的行蹤和身份才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
衛秋靈頷首領著胡媚兒離開了。
沈文煋壓下心中的悲痛，沉思許久道：“爹，阿奴的事情……”
他現在終於明白當初父親明明已經知道弟弟身死，卻為何選擇一個人默默承受著，不說出來。
因為這件事不管是對母親，還是對趙萱母子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打擊。
尤其是趙萱。
本就體弱，鬱積成疾。
前幾日趙栓故去，趙金虎便是再三囑咐，不讓沈文煋告訴她，直言日後妹妹若是知道了怪罪，就怪他一個人。
現在沈文焰也不在了，這個消息更沒有辦法告訴她。
“你娘那邊我去說。”
“至於趙萱那邊，先瞞著吧，待其身體好些之後，再尋機會慢慢告訴她。”
“這段日子讓靈秀多去照顧一下媚兒娘倆。”
沈文煋拱手離開了。
沈元看向一旁的沈文安道：“此番關於你二哥，儋州那邊可有其他的反應。”
喪子之痛雖是讓他感到窒息，但沈家還有其他眾人，眼下必須要儘快弄清楚儋州修行界對待此事的態度。
牝元慧珠牽扯太大，一個不好，沈家很有可能會因此被那些恐怖的強者抹殺。
沈文安拱手道：“二哥在百獸山引爆了牝元慧珠的力量，當時有諸多岐山的修士親眼看到牝元慧珠消散了。”
“此舉想來應當能夠讓一些修士放棄對牝元慧珠的執念。”
“師姐也趁機讓人散布了消息，剩下那些對牝元慧珠還感興趣的修士都隻顧得盯著百獸山了。”
“兒在儋州去了一趟青蘿劍廬，靈珊劍仙賜下一柄青竹劍，讓兒在儋州通往暘淖之地的結界將那青竹劍中的劍意激活。”
“眼下，若有金丹境的修士想要通過結界，靈珊劍仙會第一時間趕過去阻攔，想來也不用太擔心。”
沈元頷首。
“那頭老猿呢？”
沈文安微微搖頭：“二哥殺向百獸山時，兒在青蘿劍廬，未曾親眼看到那老猿的下場。”
“但師姐說，那老猿的身軀都被二哥打崩，雖沒有被當場斬殺，但就算有天材地寶續命，境界大跌也是肯定的。”
話說到這，沈文安眼中閃過一絲不甘。
當日若是兄弟二人一起殺到百獸山，不說將百獸山踏平，有其出手相助，攔住那些百獸山的胎息境強者，二哥定然有足夠的時間將那老猿徹底打死！
沈元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道狠厲。
“這幾日你先好好養精蓄銳。”
沈文安聞言，似是明白了父親的打算，眼中閃過一道精芒，微微拱手後便朝著黑水閣走去。
夜幕降臨，沈元回到院中。
胡玉芬匆匆迎上來開口道：“我聽說老三兩人回來了？”
“怎麼樣，有沒有阿奴的消息？”
沈元兀自走進房間，隨之便是將房門閂上，還布下了一個隔音的結界。
胡玉芬見此，很是不解。
沈元看了看她，將其拉到床榻跟前坐下。
“他爹，你這是怎麼了？”
胡玉芬心中有些慌亂。
相濡以沫數十年，她能隱約感覺到沈元如此，肯定出了什麼大事。
沈元歎了口氣道：“阿奴他……回不來了。”
胡玉芬聞言，臉色瞬間蒼白，但還是不願相信的問道：“回不來是……是什麼意思？”
沈元輕輕握住她的手，將沈文焰在儋州做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聽到他戰死百獸山時，胡玉芬再也忍不住了，失聲痛哭起來。
沈元緊緊的抱著妻子，任由她哭的撕心裂肺。
“文安和秋靈將他在儋州納的妾和孩子帶回來了。”
“娃子叫沈狸，是個可愛的小丫頭。”
眼見妻子哭聲稍緩，沈元便是想著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胡玉芬神情怔然，並沒有說話。
餘下的時日，整個沈家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悲傷。
隻是所有人都默契的將這個消息瞞著趙萱。
胡玉芬在經過數日傷心欲絕之後，也是稍稍緩和了一些，第一次走進胡媚兒和沈狸居住的院落，第一次見到了孫女沈狸。
婆媳二人見麵，提及沈文焰時，便又抱頭大哭了一場。
宣泄了悲傷，胡玉芬想到了沈元的交代，忍著悲痛開始關心起母女二人在沈家的生活。
這般真情意切的關心，也在慢慢滋潤著其那顆即將徹底死掉的心。
來到沈家的第二個月，胡媚兒找到了沈文煋，將沈文焰留下的所有遺物以及夫妻二人冒險在岐山之中為眾人準備的禮物都拿了出來。
“這些天材地寶都是媚兒和夫君在山中所得，也是因為這些東西，夫君才……”
看著麵前的天材地寶，胡媚兒有些傷感，隨之便又壓下心中的悲傷道：“大哥回頭看著安排吧。”
沈文煋沉思片刻，看了一眼她的狐狸耳朵，腦海中浮現出衛秋靈之前說的話。
胡媚兒本身擁有胎息後期的實力，經由白澤的點化早已經化形。
此番之所以會顯露出妖獸的特征，便是因為在岐山中受了傷，加上沈文焰的死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才會造成境界倒退的現象。
若是不能儘快恢複，要不了多久，她的退化會越來越嚴重，最終怕是連人形都維持不了。
想到這，沈文煋開口道：“弟妹身上有傷，但沈家底蘊不足，一時間也找不到上乘的丹藥。”
“這些天材地寶你先留著自己使用吧，至少也穩定住傷勢再說。”
胡媚兒聞言輕輕搖了搖頭：“媚兒傷在道心，非外物能起作用。”
“這些東西本就是給爹娘和大家準備的，大哥拿去吧。”
說話間，她又取出了兩個玉簡，珍重的遞到沈文煋麵前。
“這是夫君在文道上的感悟，也是他最珍重的東西。”
“夫君有言，勞煩大哥將其交給陸夫子。”
沈文煋拿起兩塊玉簡，輕輕摩挲著點頭道：“崇玄已經踏足文道，此番若是能夠繼承阿奴留下的這些東西，倒也是有了傳承。”
胡媚兒點了點頭，隨之想想道：“萱姐姐她……現在怎麼樣了？”
身為沈文焰的妾，她來到沈家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還沒有去拜會正妻趙萱。
隻因為聽說趙萱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不敢讓她知曉任何與沈文焰有關的消息。
沈文煋開口道：“秋靈此番自落霞山回來，帶了些丹藥為其調理，這段時間已經好多了。”
“待得再過一段時間，便要找個機會將事情告訴她，也不能一直瞞著不讓她知道。”
胡媚兒點了點頭，隨之看向不遠處正蹣跚學步的沈狸。
“狸兒體內似乎蘊含著血脈之力，此番還要勞煩大哥為其準備一些熬練根基的藥膳，不能荒廢了她的天賦。”
沈文煋也是轉頭看向沈狸。
前些日子，父親沈元告訴他，沈狸根骨絕佳，但不管是衛秋靈還是沈元自己，都無法確定其具體的體質和靈根。
如今衛秋靈已經傳音給落霞山，說是請一位見多識廣的宗門長者親自來一趟暘淖之地，判斷沈狸到底是什麼體質。
算著時日，應該也差不多該來了。
“狸兒的事情弟妹莫要擔心，你且安心養傷，莫要再讓傷勢惡化了。”
沈文煋囑咐了一聲，便是帶著那些天材地寶和玉簡離開了。
那些天材地寶胡媚兒雖堅持不願留下，但沈文煋還沒有將其分配給其他人，全都放進了黑水閣的三樓。
隻待日後胡媚兒的傷若是真出現了惡化的情況，也能拿出來使用。
離開黑水閣，他便匆匆趕到了族正院。
此時的陸致遠正教導著當初投靠而來的兩名西荒散修。
這二人來自西荒的木禾部落，拜入沈家門下時便已經是先天巔峰的武者。
發下真靈誓言，得授正法之後，便是被沈元安排到族正院，協助陸致遠處理各附屬宗族的事情。
二人也確實沒有辜負沈元的期望。
雖是古稀之年才開始修行仙道正法《照月鬆山訣》。
擁有品質較高的土屬性靈根，兩人短短三年的時間，就已經達到了練氣八層巔峰，眼瞅著就要先沈元一步突破到練氣九層。
“家主。”
見到沈文煋到來，木顏和木常二人慌忙拱手行禮。
多年跟隨陸夫子，兩人已經改掉了西荒蠻族的習慣，換了衣衫，學了禮節，看上去舒服多了。
沈文煋頷首，隨後便開口道：“我與夫子有要事相商，你二人暫時先去修煉吧。”
二人恭敬拱手離開。
沈文煋朝著陸致遠拱了拱手，隨之便掏出了那兩塊玉簡。
陸致遠好奇道：“這是何物？”
“阿奴留下的。”
陸致遠剛要以文氣幻化成手掌去拿，忽是意識到沈文煋方才的話。
阿奴“留”下的？
他愣了一下，抬頭看向沈文煋道：“阿奴他……”
沈文煋歎了口氣，將沈文焰在儋州做的事情說了一遍。
陸致遠眼中閃過一絲悲傷，隨之卻是肅然歎息道：“何當悲歌啊……”
沈文煋也不想讓他繼續沉浸在悲傷中，便是岔開了話題道：“阿奴以此攻破了百獸山，將那偽丹境的老猿暴打一頓，可見其在文道上悟出了不少東西。”
“他將這些留給了夫子，當是希望夫子能將文道傳承下去。”
陸致遠點了點頭，以文氣幻化成手掌，將那玉簡托起，放在眉心處細細研讀。
見其沉浸其中，沈文煋也沒有在此等候，喚來兩名族正院的弟子守在旁邊，便離開了。
九月。
又是靈稻成熟的季節。
院中廂房，沈文安與衛秋靈端坐在一起，看著麵前的沈文煋。
“這段時間我已多次讓人打探，儋州那邊，師父也傳來了消息。”
“百獸山的弟子如今頻頻遭到其他仙宗勢力和一些老怪物的捕殺。”
“聽說那些人暗地裡拿百獸山的弟子煉製人丹，妄圖自他們體內得到一絲牝元慧珠的力量。”
衛秋靈神色古怪開口。
沈文焰戰死百獸山之後，那則消息是她讓人傳出去的，本意隻是打算讓其他仙宗的人盯上百獸山。
可卻還是低估了牝元慧珠對儋州修士的誘惑。
竟引得諸多仙宗的修士連以人煉丹的法子都用出來了。
沈文煋聞言，眉頭緊皺。
“我有預想過修行界的殘酷，弱肉強食，但這種拿活人煉丹的事情卻是真沒有想過。”
“如此行徑，與吞食同類有何區彆？”
衛秋靈聽後苦笑歎息。
“這便是修行界，莫說以低階修士煉製人丹，一些強大的邪修為了提升修為，動輒便是以一城數十萬黎庶的生命為材料，吸血抽魂。”
“還有一些自詡為正道的仙宗門派，暗地裡搜尋治下黎庶中擁有特殊體質或靈根的天才仙苗，或奪舍，或以秘法奪取其根基。”
“大哥千萬不要低估那些仙宗的老怪物為了追尋仙道長生到底有多執著。”
沈文煋頷首，隨之便轉移話題道：“這般說來，百獸山現在已經是自顧不暇了？”
衛秋靈淡笑點頭。
“這段時間，我已讓落霞山的弟子將鶴郡的防守力量都探的差不多了。”
“整個鶴郡目前還有百獸山弟子五十餘人，那百獸山的楊巽於前段時間已經突破胎息，加上月餘前秘密趕來的賀山主以及他的戰獸，百獸山在暘淖之地當有三個胎息境戰力。”
“餘下練氣境的弟子不足為慮。”
“大哥，我們得快一些動手了，若是讓棲雲穀反應過來，先出手將那鶴郡奪去。”
“沈家與落霞山倒是不好直接對棲雲穀出手。”
聽到這些，沈文煋的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百獸山的賀山主降臨暘淖之地了？”
衛秋靈頷首道：“那賀山主的實力達到胎息後期，加上其戰獸金焱山君，足以媲美一般的胎息圓滿境強者。”
“百獸山讓其過來，大概是想要震懾吾等對鶴郡有想法的勢力吧。”
沈文煋聞言，皺眉沉思許久微微搖頭。
“不瞞弟妹，其實自仙宗降臨的時候，我心中便一直有個懷疑。”
“百獸山在你們各大仙宗降臨許久之前就已經來到了暘淖之地。”
“如果說，他們當時所圖的僅僅隻是山中的那頭蛟龍，那蛟龍渡劫而去之後，他們為何沒有搶占其他更好的地方？”
“莫說與雲中、潁川這種暘淖之地的腹地相比，就是與鶴郡相鄰的白馬、鳳仙二郡也比鶴郡更為富饒一些。”
聽他這麼一說，衛秋靈也忽地發現有些奇怪。
她最初的時候隻以為百獸山當年為了圖謀那頭蛟龍在鶴郡落腳，之後蛟龍渡劫而去，百獸山是因為在鶴郡有了百餘年的布置，不想就此荒廢，才選擇的鶴郡。
且鶴郡連接西荒，百獸山占據鶴郡和西荒，可以說是整個暘淖之地勢力範圍最大的仙宗。
“大哥是覺得鶴郡還有其他東西為百獸山所看重？”
沈文煋微微搖頭：“這一點倒是無法肯定。”
“我隻是覺得眼下百獸山的山門已經岌岌可危了，按道理來說，他們應該收縮自己的力量，全力保住山門才對。”
“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把賀山主這樣一位強者派到暘淖之地來？”
廂房內，三人思索許久，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
衛秋靈忽然笑道：“與其在這費腦筋去想，不如先將那鶴郡取了，回頭慢慢尋找更方便。”
沈文煋點了點頭。
鶴郡有什麼值得百獸山惦記的，直接奪過來檢查就行了，倒是不用在這絞儘腦汁的思考。
“那便出手吧，權當先收點利息。”
“趁著如今靈稻剛收獲，一舉將百獸山趕出暘淖之地！”
衛秋靈頷首後思索片刻道：“有件事要提前與大哥說一下。”
“拿下鶴郡之後，我準備將安陽、滎陽、河間以及春桂四城劃歸沈家，鶴郡那邊的土地就不分給沈家了。”
沈文煋聽後淡笑點頭。
“這麼做會不會讓弟妹在宗門內被人非議？”
安陽四城處於雲中腹地，更重要的是四城都毗鄰隱龍山。
隱龍山作為暘淖之地幾大地脈彙聚地之一，山中靈礦和天材地寶眾多，安陽四城更是比其他城池的靈氣濃度高許多，靈田數量自然也要多出來不少。
衛秋靈如此決斷，就相當於將雲中郡最為富庶的幾座城池送給沈家了。
還有一點。
安陽四城處在落霞山勢力的包圍之中，衛秋靈如此安排，大有要將沈家保護在中間的感覺。
作為沈家的兒媳婦，衛秋靈這麼做倒是無可厚非。
但作為落霞山的首席弟子，沈文煋還是擔心落霞山宗門內一些明眼人看出來了，會在背後非議她以權謀私，影響其宗門候選人的地位。
衛秋靈微微一笑道：“大哥無須擔心，落霞山不似棲雲穀，各大峰主和長老現在都看到了崛起的希望，自是不會因為些許小事而斤斤計較。”
聞得此言，沈文煋頷首道：“那便依你之意辦吧。”
“我沈家此番倒是隻能派出文安一人幫忙，剩下的還得依靠落霞山了。”
衛秋靈聞言，轉頭看了看沈文安莞爾一笑：“有他一人足矣。”
“大哥，我們先走了。”
夫妻二人說罷便是起身拱手。
沈文煋將他們送到門外，目送兩人離開。
……
鶴郡。
百獸山首席弟子楊巽麵色凝重的看向麵前的侏儒老頭。
“賀師叔，眼下留給我們的時間怕是不會太多了。”
“落霞山與沈家狼子野心，斷然不會放過眼下這個絕佳的機會。”
侏儒老頭賀山主聞言重重歎了口氣，眼中滿是陰鷙之色。
想他百獸山作為曾經岐山諸多仙宗勢力中的霸主，門內有偽丹境的老祖坐鎮，何曾受過此等屈辱？
但自從來到暘淖之地後，便是處處碰壁。
先是浪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圖謀百年的那頭紫府圓滿境的蛟龍陰差陽錯渡劫跑了，雞飛蛋打，還因此損失了幾名胎息境的長老。
再後來便是一個弱小的練氣家族，竟能撮合著金剛門與落霞山以及天符宗等幾個強大的仙宗聯合起來與百獸山對抗。
之後牝元慧珠出現，宗門老祖前往岐山碰運氣，結果好處沒撈著，還被人打成重傷。
前段時間那沈家的瘋子更是直接殺到他們的山門，強行破開了護山大陣，打死打傷數百名門內弟子，連老祖的肉身都幾乎打崩，就算不隕落，境界大跌也是必然的。
他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到暘淖之地，就是想要護住這百餘年的辛苦經營，為百獸山爭取一個起死回生的機會。
“那兩塊道篆玉刻還沒有完全剝離出來嗎？”
賀山主皺眉看向楊巽。
他口中的道篆玉刻便是百獸山在暘淖之地的另一個發現。
其實當年李合山也是差一點就發現了那道篆玉刻。
那時候的李合山來到鶴郡探查百獸山的謀劃，意外在白馬郡與鶴郡之間的鬆延城遇到了一個唯有金丹境強者才能布置出來的葵水雷煞陣法。
後來蛟龍渡劫而去，李合山也隻是認為那葵水雷煞陣法是和蛟龍有關，並未多想。
殊不知那葵水雷煞陣法中還隱藏著另一個大秘密。
百獸山降臨暘淖之地的一百多年，除了圖謀那頭紫府圓滿境的蛟龍，還在暗中發掘著葵水雷煞陣法下的秘密。
楊巽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那兩塊道篆玉刻每年唯有兩個特定的時間才會出現半個月，時間一過便會消失。”
“想要完全剝離出來，怕還需要兩年的時間。”
賀山主聞言，無奈歎息。
“道篆玉刻蘊含化嬰的秘密，是我百獸山起死回生的關鍵，決不能有任何閃失，你且讓人做好準備，防著其他仙宗。”
“待得過幾日道篆玉刻顯現，本座親自過去想想辦法。”
楊巽聞言，剛要拱手開口，一名百獸山的弟子便匆匆趕來。
“賀師伯，師兄，大事不好！”
“落霞山的人殺到鶴郡來了！”
聞得此言，兩人倏然起身！
“落霞山來了多少人！？”
賀山主凝聲問道。
那弟子聲音顫抖，支支吾吾道：“很……很多！”
“練氣境的修士得有數百人，弟子還看到了落霞山胎息境強者！”
“數百練氣，還有胎息境……”楊巽神情憤然，卻又有些無奈道：“他們這是打算將我百獸山直接趕出暘淖之地啊。”
賀山主沒有說話，四尺有餘的身軀散發著逼人的殺氣，臉色陰晴不定。
良久之後，其眸光閃過一絲狠辣道：“先去迎敵！”
“若是真要不敵之時，便想辦法將那道篆玉刻徹底毀掉！”
毀掉！
楊巽聞言心中猛然一顫，有些不忍心道：“賀師叔，毀掉了東西是否太……太可惜了？”
“若是我百獸山真不敵時，便將那道篆玉刻的消息散播出去，牽扯到化嬰境的秘密，儋州那些上品仙宗怕也都會坐不住。”
“到時候為了保守秘密，那些上品仙宗自是不會輕易放過落霞山！”
楊巽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覺得此舉或許能借那些強大仙宗之手，徹底將落霞山抹除。
賀山主聞言，瞥了他一眼道：“你覺得百獸山與落霞山相比如何？”
楊巽微微一愣，似是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樣問。
賀山主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道：“那些上品仙宗若是知道我百獸山占據鶴郡已經有百餘年，你覺得他們會認為百獸山這百餘年的時間裡，當真一無所獲？”
楊巽神情一僵，臉色有些難看。
他隻想著借刀殺人的事，卻是將這一茬給忽略了。
是啊！
在那些強大的上品仙宗眼中，百獸山和落霞山沒多大區彆。
為了保守秘密，他們能抹除落霞山，也肯定會對百獸山出手。
且一個蘊含道篆玉刻的洞府，任誰都不會相信裡麵除了道篆玉刻外，沒有其他的寶貝。
消息一旦泄露出去，百獸山有可能要先落霞山一步被那些強大的仙宗抹除。
想到這，楊巽頓時被驚出一身冷汗。
“行了，彆想其他的，先迎敵。”
“本座倒要看看，落霞山這些年有多少長進，竟敢如此挑釁我百獸山。”
“本座今日就要讓他們付出一些代價。”
賀山主殺氣騰騰的說著，身形一閃，便直接衝出房間！
下一刻，一頭體長三丈的吊睛大虎便是發出一聲咆哮，衝天而去。
虎類幼年成為“大貓”，少年為“斑斕”，壯年稱“大蟲”，中年是“白額”。
賀山主的這隻戰獸稱“山君”，便是虎類凶獸修煉有成，至老年時的一種稱謂。
待得其能夠突破到金丹大道，當可稱為“玄壇”。
楊巽見到賀山主已經出動，當即也不再思考其他，直接喚來自己那頭白色巨狼，領著一眾百獸山弟子與西荒修士跟隨賀山主的腳步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