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頭,人生何處不相逢。
當娟娟歡樂地牽著陽榮媽媽的手跨進華麗的大廳,大廳裡橘紅色大皮沙發上正襟端坐的婦人讓陽榮媽媽一眼看去,
一眼,隻是望一眼,就讓陽榮的媽媽渾身一顫。
而那位正襟端坐的婦人——
娟娟的媽媽,她目光一掃陽榮的媽媽,她就身不由己地,倏地站了起來。
“你!你!你!你……”
兩位老婦人同時顫聲發出一個字。
一個字,重複、迭起、鏗鏘、淒楚……
聲音從心肺間像子彈射出,她們滿腹的話語,無限的思緒,甚至憤怒,全迅速地蹦到唇齒間,凝結成一個你字。
沉重的一個你字,異口同聲的一個你字,證實了她們久久在心底的猜測。
雖然,娟娟的母親早就已經知是她,陽榮的媽媽就是她趙麗君;但她心中想:
這輩子,不會再見到她,
可她,竟然冒了出來,
還來得如此得快!
陽榮的媽媽,其實,她之前也打探到這一切,隻是,她太想兒子了,以致,她強忍著,哪怕因此要見到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的人,
她還是不顧一切地去追尋兒子。
真是狹路必相逢,冤家總路窄。
陽榮的媽媽心裡明白,她與娟娟父母的恩恩怨怨,就是渾身長滿嘴也難以道清,道明。
雖然,她覺得,她問心無愧,問心無愧;但是……
這些天,她在兒子麵前一直不想提兒媳,就是怕見到她們啊!
但是,能回避嗎,回避得了嗎?
不能,恩怨總要了絕,是非後人評說!
既然,上天讓他們成為一家人,成了親人,她隻有,隻有麵對。
話說,正手牽陽榮媽媽跨進大廳的娟娟,霎時,她本能地感覺到陽榮媽媽渾身得顫栗,同時,她機敏地看到她母親臉上瞬間呈現的驚訝與憤怒……
娟娟,她正要歡快地介紹兩位媽媽的話瞬時凝結在唇齒間,她一下,仿佛渾身乏力,大腦一片空白。
此時此刻,空蕩寬闊的彆墅裡隻傳著兩位老婦人不同腔調的你,你,你……
這一切,呈現的這一切,全投進陽榮的眼球,全儘收在陽榮的眼裡,並迅速地刺激他的心窩,
事實證明,陽榮,他之前多日的擔心與顧慮不是多餘,此時呈現的一幕印證了他內心的推測。
可是,看到兩位媽媽的痛苦,又讓他心有不忍。
兩個媽媽,兩個親愛的人,願上天,讓烏雲散儘吧!
陽榮快速地,悄然地隱進側門,空蕩的大廳裡即時響起音樂,隨著飄蕩的樂聲,陽榮快速地呈現在兩位媽媽中間。
當當當——當!
當當當——當!
當當當——當……
《命運交響曲》激蕩的樂聲迅速地彌漫在整個房間。
在激昂的樂聲中,陽榮微笑著同時牽起兩位媽媽的手,一同走進飯廳。
兩位女服務員,在一桌豐盛的家宴旁侍立,他們一家人依次坐下。
隨即,飯廳飄蕩起恬靜的,舒緩的,肖邦的輕音樂。
“兩位媽媽,在這親人相聚的時刻,讓我們,讓我們共享這美好的時光。”
陽榮邊溫和儒雅地笑著說,邊一臉真摯地看看這位媽媽,又看看那位媽媽。
大概,是兒子陽榮臉上的真摯表情吧,或是輕音樂讓人心情舒暢,
此時,兩位媽媽曾凝固的臉容漸漸地,漸漸地鬆馳,鬆馳……
伶俐而冰潔聰穎的娟娟,一看緊張的氣氛稍有緩和,她立刻站起,熱情地一邊給陽榮媽媽夾菜,一邊給母親夾菜。
稚氣可愛的小孫子,一會兒跑到外婆身邊,甜甜地叫著外婆;一會兒又跑到奶奶身邊,好奇而甜蜜地叫著奶奶。
“我有奶奶了,我有奶奶了,我要告訴小朋友們,我有奶奶了。”
小家夥惹人愛地歡叫。
他甜美的童聲把大人們引笑了,就是曾憤憤鬱鬱的,臉繃的緊緊的兩位媽媽也不由地漾起笑容。
烏雲似要散去,隻待來一陣和風吹拂。
一會兒,薑秘書走了進來,他滿臉歡笑,嘴甜甜地向兩位伯母致意問好。
“陽榮縣長,a省讓我來接您,會議準備開了。”
薑秘書笑著說。
“準備開會了,那我們先走,
娟娟,你也要去學校,我們同走吧!
讓我們的兒子陪著兩位媽媽,好嗎?”
陽榮邊微笑著說,邊用眼睛向娟娟示意,他仿佛在說:
我們都走吧,讓兩位媽媽放心地暢談暢談。陽榮相信,憑兩位媽媽的修養,性格,氣質,她們會有爭執,辯論,甚至互相攻擊,指責……
但是,她們不至於吵起來,更不會撕打。何況,還有小孫子在呢。
“我們上班去了,兩位媽媽,開誠布公地談談,我們回來時,期待兩位媽媽歡笑迎接喲!”
娟娟做出俏皮的樣子邊說,邊幽默地做著拜拜的手勢。
他們走了,服務員也隱去了,偌大的房間裡僅是兩個半老婦人與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正玩著奶奶新買來的玩具車,在彆墅的一個角落裡,有滋有味。
兩個媽媽,正襟坐在沙發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欲言又止的尷尬。
沉靜啊沉靜,沉靜啊沉靜,仿佛彼此的心跳聲,呼吸聲都能聽到。
時間,一秒一分地過去,兩個婦人,還是靜靜地端坐,時而彼此看一眼,隨即又避開對視的視線。
此情此景,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有位大師說過:
“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她們,大約靜坐了半個時辰,趙麗君終於站了起來,她走到酒櫃拿出一瓶紅酒輕輕開啟,輕輕倒滿兩杯酒,她恭敬地遞一杯酒給娟娟媽媽,輕聲說:
“朱老師,
您還是容我再叫您一聲老師吧!
朱老師,
想不到,您是我的老師,
也是我兒子的老師。”
她詼諧地笑著說。
“哪裡,哪裡,
我怎麼敢做你這位部長的老師呀!”
朱敏沉著臉說。
“是嗎?
當年,
是誰,主動收我做學生的?
是誰,主動教我詩詞的?
是誰,一次次地給我講理想?
是誰,反複給我做工作,
要我加入黨的……
是您!
是您的先生聞達老師!”
趙麗君不愧是做了多年的部長,又在西方錘煉多年,她以退為進,化被動為主動。
“你,你還有臉提聞達?
我們不敢做你的老師。”
朱敏恨恨地說。
“是嗎?
看來,你們把所遭受的一切,
把遭受全歸在我身上嘍……”
此時,趙麗君激動起來了,她聲音洪亮地不斷質問。
“不是嗎?
難道不是嗎?
要不是你講出聞達的秘密,
我們會那麼慘嗎?”
朱敏憤怒地說。
“趙麗君,枉讓我們當初把你當兄妹看待,聞達不顧個人安危,時時暗中保護你……”
朱敏憤怒地說。
“哦!
是這件事嗎?
看來,您與聞達老師,
您們真是誤會我了……
當初,雲南有人要借此事來搞我們……
可是,我雖是副部長,能保護你們嗎?
陽榮的爸爸龍鵬,我都保不了呀?
那時,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呀!
老師啊,您可記得,那次萬人大會上,我是怎樣站出來保聞達的……
那時,他們責備我,你為什麼死保聞達,尚能與丈夫劃清界線,何況與聞達隻是師生……
確實,那年代的我,
我年輕,滿腔的熱情,狂熱……
我是做過一些錯事,說過一些偏激的話,但這一切,還不是聞達與您造成。
你們比我大幾歲,既是我的師長,我的師哥師姐,又是我的引路人,領路人……
朱姐啊!
據此,你們怪我,怨我,恨我。
那麼我呢,我怨誰,恨誰?
要不是你與聞達介紹我入黨,我還不是做我的富家小姐……
你可知道,你們可知道,我進監獄……
那時,我多怨,多悔,悔當初聽了你們的話,走上這樣一條路……
我傷得奄奄一息,就要死去。幸好,我的大哥從美國趕來,把我帶走……”
趙麗君淚流滿麵地訴說。
聽到這裡,朱敏滿眼是淚,她倏地站了起來,快速奔到趙麗君身旁。兩位夫人,兩位姐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小孫子在大廳裡駕著他的豪車,天真地,歡樂地看著奶奶與外婆。
“讓我們重新開始,
讓我們共享這美好的人生吧!”
她們輕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