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本是同林鳥,林毀家破各自飛。
母子血緣根連根,狂風吹過肆飄零。
最是人生辛酸事,血肉之親痛分離。
東邊日出西邊雨,人生何事兩成全。
陽榮與孫家國一行正在金沙江畔邊談工作邊欣賞美麗風光。
意外的a省來電,他叫陽榮馬上到省委參加重要會議。
“這會是什麼會議呢,
這麼急,讓我立刻動身?”
陽榮心中暗自猜想。
正好,陽榮想上昆明看看妻子兒子,正好,陽榮邀請母親一同前往,他想讓母親看看妻子,看看兒子,同時把母親介紹給妻子,嶽母。
轎車行駛在昆曲國道上,彎彎曲曲的公路,坎坎坷坷的路麵像陽榮此刻的心曲,起起伏伏,喜喜憂憂。
路旁的樹木,山崗,田野,村莊一晃而過。
往事湧上心頭,現實又多紛呈,他多麼希望過去的一切能像這一晃而過的景物一晃而過全拋而去。
此刻,他的內心隱隱感到風將驟起,烏雲作雨。
陽榮心裡想:
媽媽與嶽母,她們會不會是舊相識,她們或許不隻是故交,她們或許有太多太多的交集啊!
陽榮是多麼敏銳的人呐,太敏銳的人多是敏感。爸爸媽媽的經曆與娟娟父母的經曆多麼相似,都深深烙印著那個時代的痕跡。畢竟,他們同在雲南,同在一個時代,同在一個陣營……
此時,陽榮思緒混亂,他的腦海裡是親人們的一張張音容,尤其是娟娟父親追悼會後在整理遺物時詩人留下的遺言,那字裡行間的話語,以及娟娟母親當時的陰沉,憂鬱,淒然的話……
好像,嶽父嶽母有什麼心事正與自己的父母有關,他們那吞吞吐吐的話語,那欲蓋彌彰彰的表情,那情景,那情景使當時很是疑惑的陽榮深印在腦海。
一團疑惑,一個個問號,一直是陽榮心中的謎團,心中的憂慮,現在,這團謎霧總浮在他的眼前揮之不去。
此刻,親人間的迷霧攪動陽榮的心,使他甚至沒有精力,沒有心情去猜測與判斷a省電招的用意,他的心肺間全盤繞著爸爸媽媽過去的種種畫麵……
畢竟趙麗君,她是媽媽,媽媽既然來了,做為兒子,他總要讓媽媽與妻子兒子見麵。
媽媽去見妻兒,怎能避開嶽母?
該來的,總要來,遲早要來,該發生的事,總要發生,遲早發生。
何況,謎團總要解開!
陽榮相信,霧霾終散去,雲開月朗,也許,一切的一切是他多慮了;也許,呈現在眼前的是皆大歡喜的畫麵。
就算暴風驟雨,又如何!
陽榮看了看身旁的媽媽,她似乎正睡得香甜,他把身上的外衣脫下輕輕地給媽媽蓋上。
媽媽也許困倦了,還是這顛簸的路,還是她也如他般有不妙的意感,太多的疑慮?
她閉著眼睛,似養神,似小眠。
也許,她閉著的眼裡正呈現一幅幅波滔浪擊的畫麵。也許,她的腦海中是那火熱的年代……
陽榮正滿腦的聯想:
西南聯大,雲南解放,恢複重建,運動年代……
碎片場景一幕一幕,此時此刻竟閃現在他的腦海,心間。
昔日的文科狀元,高材生,此刻,豐富地想象著一個又一個不同版本,不同結局的故事。
姻緣本是生前定,命運從來不由人,這不是真理,但是中國人千百年來的總結,是中國人命運的宿定。
如果不為理想,龍大少爺或許不會是將軍,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一係列糾纏。趙麗君小姐也不會是什麼部長。如果姻緣注定,他們會結合在一起,那他們的命運將是另外的篇章。
如果沒有運動,父母這對夫妻,他們或許不會勞燕分飛……
唉,命運,命運!
陽榮的腦際間驟然奏響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隨即是《英雄交響曲》,隨即是《田園交響曲》。
這三部曲,陽榮聽了太多次太多次,記得在龍樹村,他家唯一的奢侈品就是一部繳來的留聲機,僅有的片子裡就是這三首曲子。那時,爸爸龍鵬總是在放,再聽。陽榮,他也是在放再聽。波起浪湧的旋律,深深烙印在他的生命裡。
陽榮意識到,他的父親龍鵬或許就在他的身邊,他總是神龍不見蹤影。陽榮相信,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父親的眼中。
“爸爸,
算你厲害,
算你高明,
你逃了,
你藏了,
是否,
您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尷尬麵對親人的一天,
您把一切,
把一切全拋給兒子。
算您狠,算您狠!
爸爸,
您與刀阿姨藏在哪?
您快出來,
快出來了斷你們的事!”
陽榮內心呐喊。
憂慮過後,陽榮看一眼窗外的片片田野,他輕舒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是不是神經繃得太緊,全是多慮。
這個刀麗娜,刀阿姨,也不是凡人,她那民族風韻,舞蹈家的翩躚……
爸爸與她的愛情,更早,更久遠……
唉,如果,沒有如果,不然,怎麼會有我陽榮呢。
陽榮的神思遐想,被媽媽的輕輕一語打斷。
“陽榮呀,
娟娟,
她怎麼樣,
她長得怎麼樣,
她喜歡什麼……
你給媽媽講講她。”
媽媽半睜半閉著眼睛,聲音輕緩地問。
“她呀,娟娟她呀,
她是一個好女人,
她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女人。
我與她很小就相識,
那是我們被下放到爸爸的老家龍樹村。
媽媽,
龍樹村,
您到過嗎,到過幾次?”
陽榮有意加重語氣,他想看看媽媽對龍樹村的反應,從而來判斷她對爸爸的情意是多是少?
“龍樹村,
很美麗的山村,
我到過多次。
龍家人,
像你爸一樣頑固。”
媽媽輕輕地說,她的臉上不是愁雲,就是一副心事重重。
“媽媽,
我一到龍樹村就插班在那兒上小學,
娟娟,是我的同班同學,
她的媽媽,
是我的老師——
班主任老師。
老師的課講得非常好,
她知識十分淵博。
媽媽,
娟娟的媽媽名叫——
朱敏。”
陽榮有意地提起老師的名字,並把聲音放大,他想看看媽媽的表情,以證實他內心的猜測。
“朱敏,
朱敏,
多好聽的名字!”
媽媽半睜半閉的眼睛一下睜得大大的,聲音似尖利似輕歎,但是,她的臉容似乎沒有太大的反應,也沒露出明顯的驚訝,她也沒隨即道出什麼驚人的秘密。
媽媽的這種反應讓陽榮既迷惑又很是納悶,也許,她們根本不相識。
不相識好,不相識多好,陽榮閃過暗想接著說:
“娟娟母女很關心我,幫助我。也許,我們兩家人在龍樹村同病相憐。也許,我們愛好相似吧,我與娟娟總有說不完的話,總是在一起玩。
那時,我們的處境多難啊!
我總是處在孤獨淒涼的境地,爸爸常被拉去……”
陽榮眼裡不由地流下淚水,媽媽也盈著淚花。
此刻,陽榮多想咆哮,向媽媽咆哮,但他,已經是男子漢的他已經諒解了媽媽。尤其,在官場混了幾年,他似乎理解了當年父母的選擇。
“運動結束前,娟娟隨她媽媽回老家湖南去了。”
陽榮又看看母親臉上的表情變化,她老人家的眼睛睜了一下隨即又合上。
“三年高中後,我考進全國著名的a大學,娟娟也考到這裡,我們又成了同班同學,我們的同學情迅速升華為愛情。
四年美好的戀愛,畢業後,我們結了婚。現在,娟娟在雲雲大學任教……”
陽榮沉浸在追憶中,媽媽在沉思中。
此時,年輕的司機一聲問話打斷了他們的思緒:
“縣長,進入昆明城區了,
我們先去哪裡?”
司機輕聲請示。
“我們先回家吧!”
陽榮說。
“不!
我們到街上逛逛,
去珠寶店!”
媽媽急切地說。
陽榮明白,媽媽要準備禮物。他心裡想,由媽媽吧,
反正,她是富人。
他們來到昆明最豪華的珠寶店,媽媽給兒媳買鑽戒,金鏈,給孫子買金鎖,玉佩,同時,媽媽買了兩副玉翠手鐲……
時裝,玩具,保健品,……
禮物把後備箱裝滿。
轎車在大彆墅門前停下,陽榮攜母親的手走向家門,踏踏的皮鞋聲在呈著光澤的大理石地板上奏響。
陽榮舉目望去,妻子娟娟牽著兒子的小手正在石階台麵上靜候,她一臉燦爛的笑臉。
嶽母,她隱隱呈現在大廳裡,像在注視著他們。
“媽媽,
她是您的兒媳娟娟。”
陽榮歡樂地說。
娟娟快速地迎上來,
“媽媽好!
媽媽好!
您勞累了,請進家休息。”
娟娟親熱而溫柔地說著,
她輕輕牽起媽媽的手。
陽榮抱起兒子親了又親,他對兒子說:
“兒子,叫奶奶。”
小家夥童稚地連聲叫著:
“奶奶,奶奶……”
他們進入大廳,兩位老婦人四目相對,都不由地驚起一腔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