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鳶與後方的女眷們站在一起,也同樣望著皇帝蹣跚的背影。
“阿鳶,皇上這是病了嗎?”虞昭昭附在楚明鳶的耳邊小聲地說,“奇怪?皇上最近好像沒傳太醫啊。”
“許是中暑了吧。”楚明鳶隨口道,眼睫垂下。
上一世,皇帝的龍體在丹毒的作用下,同樣每況愈下,後來,朝政基本上掌控在新太子顧昀以及薛寂手中。
那本該是一兩年後的事……
在文武百官與內外命婦的目光中,皇帝在薛寂的攙扶下慢慢邁入了隆恩殿,禮親王、順王等一眾宗親緊隨其後。
隆恩殿中,正前方的金漆神座上擺放著一排排牌位,層層疊疊,這是大裕朝曆代皇帝的牌位。
按照今日的儀程,皇帝要先在這裡祭拜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後才能將太子的棺槨正式葬入皇陵。
鐘鼓齊鳴,氣氛莊重又肅穆。
“慢著!”
突然,一道洪亮有力的男聲打破了沉寂。
寧王從一眾宗親中站了出來,走到了隆恩殿的正門外,先對皇帝揖了一禮,然後抬手指向了站在禮親王身邊的蕭無咎。
大聲道:“隆恩殿,唯有皇室宗親可以入內,蕭無咎不過一個外姓人,非我顧氏子弟,怎可入殿?!”
說著,寧王的手又轉而指向了薛寂,“還有薛寂,你不過一個區區的閹人,怎配站在皇上身邊!”
此言一出,滿堂寂然。
後方的文武百官皆是用一種震驚到無以複加的眼神看著寧王。
如今天下人皆知蕭無咎是鎮南王顧策之子,隻是還未正式認祖歸宗,但鎮南王與宗室都已經承認了他的身份,蕭無咎遲早會承繼鎮南王爵位。
薛寂手掌司禮監與東廠,更是朝堂上響當當的人物。
寧王竟一口氣把兩個足以撼動朝堂的大人物給得罪了,他這是得了失心瘋嗎?!
今日陽光燦爛,四周卻漸漸地彌漫起一股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氣氛。
皇帝慢慢地轉過了身,露出那張蒼白消瘦的臉龐,厲聲喝道:“放肆!給朕退下!”
皇帝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顫音,顯得中氣不足。
殿外的好些人都確認了,皇帝看來病得不輕啊。
寧王昂首挺胸地跪在了地上,義正言辭地說:“皇上,忠言逆耳!臣不僅是大裕之臣,也是顧氏子弟,不能眼睜睜地坐視宗室血脈混肴,卻不聞不問不諫言……此乃不忠。”
“太祖皇帝以及曆代大裕皇帝的牌位在此,臣今日字字句句發自肺腑。”
哪怕他表現得再正氣凜然,但旁邊的朝臣勳貴們也都不是傻子,誰都看得出來寧王的不太對勁,心頭有了不祥的預感。
“彆怕。”宮淼不知何時站在楚明鳶的身後,低聲安撫了她一句,“有我。”
她不怕。楚明鳶微微地笑,摸了摸藏在袖中的袖箭。
人群窸窸窣窣地騷動了起來。
空氣中又添了幾分不安的氣息。
這時,太後幽幽地歎了一聲:“寧王說得對,今日是太子的奉安禮,此刻,太祖皇帝以及先帝說不定正在天上看著我們。”
“皇上,哀家做為長輩,說句公道話,在蕭無咎正式認祖歸宗前,的確不該入隆恩殿。”
眾人皆是一愣,紛紛看向了被一眾嬪妃女眷所簇擁的太後,年過半百的老婦氣度雍容高貴,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威儀。
自今上登基後,這位太後素來閒雲野鶴,一心向佛,這還是太後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指責皇帝。
太後這到底是在與皇帝作對,亦或者,太後與皇帝是在唱雙簧,有心為難鎮南王府,要給蕭無咎一個下馬威?
在事態明朗前,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保持沉默。
“是你?”皇帝削瘦的身子一陣輕微的顫抖,聲音嘶啞如同砂紙磨過般,“竟是你!”
太後抬頭看了眼天空中冉冉升起的旭日,似在等待什麼。
遠處,一道滾滾煙火直衝雲霄。
烽火燃起,時機已到。
太後氣定神閒地笑了,淡聲道:“皇上登基已經有十九年了,頭些年,皇上還算勤勉,一心想著攘外安內,安穩朝局。”
“可這些年,皇上日益昏聵,令景如焰含冤而死,景家被滿門抄斬,此為一罪。”
“皇上還寵信閹人,擾亂朝政朝政,此為二罪。”
“過去三年間,大裕各地天災人禍不斷,遼東雪災,豫州水災,南疆動亂……種種乃不祥之兆,可見在位天子無德無能,激怒了上天。此為三罪。”
“皇上使得天怒人怨,卻至今毫無反省之心,更不知悔改,如今哀家就要代先帝教子,一正朝綱!”
話音剛落,變故突生。
原本候在隆恩門外的羽林衛如潮水般湧入,候在一旁的錦衣衛也在謝雲展的示意下紛紛拔出了繡春刀,迅速地將隆恩殿前的眾人包圍了起來。
隻眨眼功夫,便有數把長刀架在了幾個武將的肩頸上,做出了威嚇的姿態。
百官皆是駭然,嬪妃女眷們更是花容失色地驚呼起來,連連後退。
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識到了一點——
太後與寧王這是要逼宮啊!
這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眾人的心頭。
皇帝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太後、寧王以及謝雲展咬牙道:“太後,寧王,你們這是要謀反?!”
“謝雲展,你好大的膽子!虧朕如此看重你,對你委以重任,你竟然背叛了朕,做了這亂臣賊子!”
謝雲展眉眼微冷,正要說什麼,卻被太後一個手勢阻止。
“皇上錯了。”太後又道,“哀家沒有謀反。哀家所做的這一切,是不想讓大裕朝被你這麼一個昏聵無能的君王弄得分崩離析,是為了大裕朝的將來。”
太後環視眾臣,語聲悠長道:“各位大人皆是國之肱骨,大裕朝要昌隆興盛,總是離不開各位,哀家今日也隻有兩個要求,其一,皇上此刻下詔禪位二皇子;其二,鎮南王府交出手中兵權。”
“隻要答應這兩個條件,哀家不僅饒諸位不死,連皇上也可以安享晚年。”
二皇子顧昀緩步走到了太後身邊,也對著皇帝揖了一禮,幽幽道:“父皇,皇祖母與寧王一片赤膽忠心,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我大裕江山!”
謝雲展接口道:“諸位,太後、二皇子殿下並無傷害諸位之意,隻要各位大人彆妄動,謝某保證各位平安無事,但誰若敢打什麼歪主意,那今日謝某的刀,怕是要見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