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順著顧湛的目光也抬頭看去,從她的角度看不到雅座中的人,但她心裡早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倒要看看,‘又’是哪個小蹄子勾得世子神魂顛倒?!”
“世子爺這些天一直魂不守舍的,真當我眼瞎看不出來嗎?”
“與其爺的心被外頭的那些個狐狸精勾走,那還不如我大大方方地把人給迎回王府……”
“世子爺,不過是妾室,一個玩意兒,難道世子爺還擔心我容不下人?”
許氏說得十分大度的樣子,但光是這幾句話,已經酸得連小廝都能嗅到那股子濃重的醋意了。
“……”顧湛眼角抽了抽,聽出許氏的言外之意。
他這個世子妃最是善妒。
從前他身邊也不是沒有通房丫頭,但不是被她打發出去配人,就是被一碗藥灌下去,流掉了孩子,甚至還鬨出過一屍兩命的前例。
對此,顧湛固然不快,卻不願意為了這些後宅內闈的小事驚動了父王。
父王從前與尉遲王妃夫妻和樂,舉案齊眉,最不喜的就是寵妾滅妻之人,連帶皇帝被父王影響,也素來敬重皇後。
“你過來。”顧湛強勢地攥著許氏的胳膊上了馬車。
小廝樂川趕緊關閉了車門。
狹窄的車廂裡,夫妻倆麵麵相對。
顧湛肯定地說道:“你知道……明珠了?”
許氏定是知道了洛明珠的存在,才會是這般做派。
明珠?哼,那小蹄子也配叫這個名字,該叫“魚目”才對。許氏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
她揉了揉方才被顧湛攥痛的胳膊,幾乎快咬碎一口銀牙。
“世子爺,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你為了個小賤人,就敢對我動粗……我定要去告訴父王!”
顧湛被她惡人先告狀的架勢氣到了。
他一手挑開窗簾,指著窗外酒樓的二樓說:“你去啊!”
“父王就在那裡,你儘管去告狀!”
“父……父王?”許氏仿佛被當頭澆了一桶涼水,瞠目結舌,“上麵是父王?”
“你在跟蹤父王?”
許氏自窗口探出頭,又往酒樓的二樓望去,這一次隱約看到了半張熟悉的臉龐,嚇得她趕緊縮回了頭。
一手捏住顧湛的袖口,不解地追問道:“世子爺,你為何要跟蹤父王?”
這下,許氏徹底忘了洛明珠的事,心裡隱約有了種不安的預感。
這件事憋在顧湛心裡好幾天了,讓他寢食難安,焦躁不安,卻無人可以訴說。
他甚至不敢告訴母妃,母妃這個人心善又心軟,總說王妃對她有恩。若是知道顧淵活著,指不定母妃會讓他退位讓“嫡”。
許氏雖善妒,但他們夫妻的利益是一致的,這個秘密告訴她應該無妨。
顧湛直直地看著許氏,雙手緊握成拳,猶豫了片刻後,終於開了口:
“十九年前,懷胎九月的王妃下落不明,直到現在,父王還沒放棄尋找王妃……”
“莫非王妃還活著?”許氏臉色一變,急不可耐地打斷了顧湛的未儘之言。
顧湛搖了搖頭,聲音中透著無儘的苦澀:“是那個孩子還活著。”
“父王發現王妃的兒子還活著!”
“這怎麼可能?!”許氏差點沒跳起來。
顧湛從那日洛明珠偶然發現楚明鳶身上佩戴著一枚雲龍環佩說起……一直說到了今天。
許氏像是被雷劈似的,呆若木雞。
半晌,許氏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喃喃說:“蕭無咎……蕭無咎竟然是王妃的兒子!”
“我記得,萬壽節那天,靜安曾開玩笑地跟父王說,蕭無咎已經有了未婚妻,當不成他的孫女婿了。”
“那會兒父王表現得很激動,還訓斥了靜安。父王平日裡一直很疼愛靜安,從來不對她說重話的……”
“原來是這樣。”
許氏失魂落魄地呆坐了好一會兒。
夫妻倆一時相對無語。
忽然,許氏一把握住了顧湛的手腕,急急勸道:
“世子爺,你聽我的,先彆自亂了陣腳,免得惹父王不快。”
“你是朝廷欽封的鎮南王世子,隻要你無過,連皇上也不能隨意奪你的世子位。”
“就算蕭無咎真的是王妃的嫡子,父王把人給認回來,最多也就是分一份家業而已,動搖不了你的地位……”
說到分家業,許氏心如刀割,感覺身上似被生生割下了一塊血肉。
顧湛的眼眸一點點地變得陰鷙,低喃道:“是啊,你說得對,隻是一份家業而已。”
“便是讓蕭無咎分走一半,也不能與藩王之位相提並論……”
藩王不僅是親王爵位,而且還擁有南疆這片偌大的藩地,是一方之主——哪怕是皇帝,也要敬藩王三分。
漸漸地,顧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想起他二月進京時第一次麵聖,皇帝的臉色非常難看,問的第一句話是:“顧湛,你父王呢?”
這若是平日裡,皇帝定會親切地喚著“皇叔”。
這一刻,顧湛把各種零散的信息以及這段日子鎮南王古怪的行為串聯在了一起。
“原來是這樣。”他恍然大悟地說,表情複又變得惱怒,“這小子好大的膽子!”
“若是皇上知道,會不會連鎮南王府一並遷怒?!”
“父王真是糊塗啊。”
“像這樣無法無天的逆子,就該一刀斬了才是……”
短短幾句話之間,顧湛的表情變了好幾變,一時震驚,一時憤怒,一時嫌惡,一時又猶豫。
許氏有聽沒懂,忍不住問:“世子爺,你到底在說什麼?”
但這一次,顧湛沒有回答她,抬手敲了敲前方的板壁,對著外頭的車夫道:
“走!回王府!”
那輛黑漆平頂馬車載著夫妻倆沿著明安街遠去。
與此同時,最後一抬聘禮被抬進了定遠侯府的大門。
侯府的大門口也響起了一陣陣爆竹聲,夾著圍觀者的歡呼聲以及起哄聲。
蕭尚書被楚敬之迎去了外院的明暉堂說話,而侯府的後院,蕭無咎又一次熟門熟路地翻牆進了瑤華院。
並將一個四寸大小的木匣子推到了楚明鳶跟前。
“這個,你拿著。”他道。
楚明鳶一頭霧水地打開木匣子,差點沒被裡頭那疊厚厚的銀票閃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