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展將手裡的劍鞘握緊,抬起另一隻手,無聲地使了個手勢。
另一個小胡子錦衣衛便湊了過來,就聽謝雲展吩咐道:“你遠遠地跟著蕭無咎……小心點,彆讓他發現了。”
“他的身手……很不錯。”
那小胡子錦衣衛硬是從最後三個字中聽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小胡子趕緊領命:“是,大人。”
小胡子也匆匆地下了樓,朝蕭無咎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一炷香後,蕭無咎策馬回到了位於權輿街的蕭府。
他前腳到,後腳來找蕭老夫人的謝雲展也到了。
一進門,便看到蕭府張燈結彩,儀門處更是堆了不少箱子,下人們忙前忙後,一副腳不沾地的樣子。
“表少爺,”一個門房婆子笑容滿麵地迎了上來,“您是來看老夫人的嗎?老太爺還沒回來。”
謝雲展點點頭,掃了一眼那些箱籠,隨口問:“這是……”
門房婆子笑著答:“明兒九爺就要正式去定遠侯府下聘了。”
下聘即納征,是三書六禮中的第四禮,那之後,再經過請期與親迎,楚明鳶便正式為蕭家婦了。
謝雲展一愣,突然想起蕭無咎與楚明鳶的婚期又提前了一個月,差不多是該正式下聘了。
謝雲展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如果說,他的猜測沒錯的話,那麼等待蕭無咎便是牢獄之災,便是僥幸留下一條命,也會被革去官職與功名,至少也得流放三千裡。
那麼,楚明鳶還會願意嫁給蕭無咎嗎?!
楚明鳶會不會後悔當初主動提出與嬌嬌換親?!
謝雲展陰鷙的眼底閃現一抹期待,笑容又盛了三分,好言對那婆子說:“領我去見外祖母。”
這一天,謝雲展在蕭府待了一個時辰才離開。
小胡子錦衣衛與兩個同僚繼續躲在蕭府的前後門附近,盯著蕭無咎的行蹤。
然而,白白守了一夜,蕭無咎自回府後,就不曾再出過門,與此同時,京城中又發生了一起西勒人被射殺的命案,這一次是鼎天酒樓的老板——一個潛伏京城六年的西勒探子,拔出蘿卜帶出泥,連帶酒樓的小二這一次被錦衣衛順藤摸瓜地拿下了。
皇帝雷霆大怒,又加派了五城兵馬司與東廠連夜在京城各處搜查……
“劈裡啪啦……”
一大早,瞌睡連連的小胡子錦衣衛是被一陣尖銳的爆竹聲驚醒的。
隨後,鼓樂齊鳴,喧闐震天。
蕭府正門大敞,一抬抬大紅色的龍鳳喜盒從門內魚貫地抬出,走在最後的是紅光滿麵的蕭尚書。
今日他代兒子親自去定遠侯府下聘。
這一路吹吹打打,自然是吸引了不少圍觀的目光。
有人好奇地來打聽是哪家有喜事,想討點喜糖吃,有人興致勃勃地跑來瞻仰尚書的風采,也有人惋惜地說,這貌美如花的蕭探花成了親後,不知京城裡多少小娘子要哭得夜不成寐……
下聘的隊伍幾乎穿過了半個京城,所經之處,熱鬨非凡。
最後經由明安街進入定遠侯府所在的鬆鶴街。
聘禮進門後,會擺在儀門處,任由親友故交以及左鄰右舍觀看,因此今日定遠侯府正門四開。
六十四抬聘禮不算多,但蕭尚書親臨,加上蕭探花的名頭,還是讓定遠侯府的鄰裡亢奮不已,議論紛紛,以至於整條鬆鶴街莫名地彌漫著一股熱鬨喜慶的氣息。
百姓路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在了定遠侯府的大門口。
此刻身在明安街某家酒樓的鎮南王望著蕭憲意氣風發的背影,忍不住又灌了一杯酒。
再拿起酒壺時,卻發現酒壺已經空了。
“王爺,您少喝點吧。”張守勤勸道,也替自家王爺揪心。
今天本該是王爺親自給小公子去下聘的,而不是那該死的蕭老賊!
蕭無咎分明就是王妃生的小公子,偏礙於種種顧忌,王爺這時候又不能去認他。
在萬壽節後,王爺就已經派人遠赴西北,想尋找證據為景家洗雪沉冤,但西北遠在數千裡之外,這件事絕非一日之功。
鎮南王嘴唇緊抿,胸膛劇烈地起伏不已,喉頭彌漫起一股濃重的鹹腥味,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喃喃自語著:“‘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個“他”指的自是蕭無咎。
自西勒三王子抵京後,蕭無咎連番出手必定不僅僅是為了宣泄心頭之怨,而是有某種目的。
“若是小公子要拓跋嵬的命,拓跋嵬早就去見閻王了。”左右雅座無人,張守勤放大膽地猜測道,“他與景小將軍是不是想利用西勒人為景家洗雪沉冤……”
鎮南王心裡也是做如此猜測。
隻不過,關己則亂,他總覺得蕭無咎這小子行事無法無天,喜歡劍走偏鋒。
明明可以有更穩妥的方式,他卻會選擇更激進的方法。
這一點,他既不像自己,也不像王妃。
“定是蕭憲教壞了他。”鎮南王咬牙切齒道,差點沒將手裡的酒杯給捏碎。
鎮南王隻顧著發脾氣,全然沒注意到下方酒樓大門口停了一輛黑漆平頂馬車,世子顧湛自馬車窗口探出了頭,仰望著二樓的鎮南王。
今日之前,顧湛對於蕭無咎是不是“顧淵”還有那麼一絲絲不確信。
這一刻,他再無一點疑慮。
果然——
蕭無咎就是“顧淵”!
而父王早在萬壽節那日就認出了他。
一瞬間,憤怒壓過了他的理智,顧湛從馬車裡衝了下去,想進酒樓質問父王……
然而,才邁上一級台階,就聽到後方傳來一個壓抑又譏誚的女音:
“世子爺,你這猴急的樣子……又是要去見誰?”
顧湛身子一僵,慢慢地轉過臉,七八步外,世子妃許氏表情陰沉地望著他,那雙赤紅的眼中燃著熊熊的妒火。
理智瞬間歸位。
顧湛一把拉過許氏,同時謹慎地朝二樓的窗戶望了一眼,壓著聲音質問道:
“你怎麼會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