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楚明鳶心裡有了決定。
她從袖中掏出了那個還沒寫上名字的“結緣鎖”,抓起蕭無咎的一隻手,放在了他掌心。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根根修長,那“結緣鎖”放在他掌心,顯得異常小巧。
這一幕,與前世那人幫她接住“結緣鎖”的那個畫麵重疊在了一起。
是他吧?
楚明鳶一時心神震蕩。
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何要突然提前婚期,肯定不是因為什麼三公主。
她也不知道,前世的他為何在死遁後還要來清淨寺見她一麵。
但那些原因似乎都不那麼重要……
楚明鳶心頭有種難以言說的柔軟,似是有一顆小小的石子落入心湖,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突然間,她不著急了,就像是在玩一個解謎遊戲。
探索才是其中的樂趣。
她微微一笑:“第三條以後再說吧。”
說話間,她將那張大紅帖子也一並交到他手裡,靈動一笑,“我方才掐指一算,四月初六,會是個好日子。”
緋衣少女淺笑盈盈,唇畔露出一對小小的梨渦,似是盛著蜜般,直甜到人的心坎裡。
“嗯,是個好日子。”蕭無咎看著她,一手溫柔地撫上她的一側梨渦,指下的肌膚是那熟悉的柔軟細膩。
這一刻,蕭無咎心中覺得分外的熨帖,嘴角泛起一抹淺笑。
笑意一點點地爬上眼角眉梢,蕩漾在他眸底,讓他原本清冷昳麗的眉目也變得旖旎起來,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一瞬間奪走了楚明鳶的呼吸。
楚明鳶怔怔地看著他,心想:蕭無咎長得並不像他的生母尉遲夫人,難道他長得更像他的生父?!
隻是一個愣神,她就感覺到纖腰被他被鐵箍般的臂膀扣住,另一手按上她的脊背將她按在他的懷中,額頭抵在他的胸膛,被他的氣息猶如天羅地網般籠罩。
她想抬起頭,可他的手沿著脊柱上移,按住了她的後腦,男子的灼熱氣息吻在她的發頂。
輕輕地,柔柔地,如蝶羽輕拂,似蜻蜓點水,一觸即逝。
楚明鳶覺得頭皮微微戰栗,感到年輕男子那灼熱濡燙的氣息暈染在自己的耳垂上……
昏頭昏腦間,她聽見蕭無咎低低地在她耳邊呢喃:“阿鳶,我很高興。”
楚明鳶耳根微燙,下意識地雙手推了推他,“好好說話。”
四個字中難掩羞赧之意。
蕭無咎又在她額發上親了一下,這才放開了她,垂眸看著她似染了胭脂般的雙頰,眼底的笑意更濃。
直到今日,他才有了真實感——
謝雲展與她的羈絆已經被她親手斬斷,她會成為他的妻子。
蕭無咎心情大好地拉著楚明鳶在旁邊的美人榻上坐下。
信手將那串大紅色的“結緣鎖”掛在指間,晃了晃。
那兩塊小巧的木牌輕輕碰撞。
“阿鳶,你今天是去清淨寺了?”他用了疑問的口吻,表情卻很篤定。
“嗯。”楚明鳶的心情同樣很好,笑容更深。
麵對蕭無咎,她也不藏著掖著,把今日發生在清淨寺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包括司禮監秉筆太監薛寂去了一趟清淨寺的事。
蕭無咎露出一絲意外的表情,挑了下眉梢。
“我聽父親說過薛寂,此人年紀輕輕,心思深沉,在短短兩年間就得了皇上的重用,頗有力壓掌印太監章彥之勢。”
皇帝沒有派錦衣衛去查王照鄰,而是令薛寂前往,可見皇帝對錦衣衛不再如從前那般信重。
聽說皇帝有意設東廠,與錦衣衛分庭抗衡,看來這件事是勢在必行了。
內宦當權,自古以來,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蕭無咎眼底掠過一抹冰冷的幽芒,借著執杯的動作掩飾自己的表情。
他垂眸喝了兩口茶,提醒她:“以薛寂的心計,也未必沒看出你耍的那些把戲。”
畢竟柴六娘母女不過是兩個弱女子,能平平安安地從青州老家趕到京城,本身就透著蹊蹺。
王照鄰隻是一個寒門子弟,查不出什麼,但薛寂不同。
“我知道。”楚明鳶微微點頭,“他可是堂堂司禮監秉筆太監,我哪敢小覷。”
上一世,薛寂在來年就繼任了司禮監掌印太監,並東緝事廠提督。
短短幾年,他就成了威名赫赫的“九千歲”,權傾一時,令滿朝文武畏之如虎。
唯一能與這位“九千歲”相提並論的人物,整個大裕朝中,恐怕也唯有新任的鎮南王顧淵了。
楚明鳶歪著小臉,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以薛公公的慧眼如炬,想來也能看出王照鄰難堪大用。”
“再說了,能踩王首輔一腳的機會,他應該不會錯過吧?”
她雖然設了這個局,卻沒有冤枉了王照鄰,柴六娘母女是確有其人,那本有王首輔親筆注釋的《中庸》也並非偽造。
至於皇帝會不會以為王首輔借著春闈收攏人心,那就看皇帝了。
見蕭無咎的杯子空了,楚明鳶親自給他重新添了茶,笑吟吟地將茶杯遞向他……
蕭無咎接過那小巧的白瓷茶杯,捏在指間把玩了一番,問:“殿試那天,你想進宮旁觀嗎?”
“可以嗎?”楚明鳶眼睛一亮,急切地捏住了蕭無咎的一角袖口。
殿試可是三年一度的大事,當日皇帝會休朝一日,宮中必定戒備森嚴,禦林軍與錦衣衛既要護衛皇帝的安危,又要提防貢生們在殿試作弊。
能出現在金鑾殿上的人除了考生外,大概也唯有今科會試的主副考官,監考官,翰林院大學士以及少數幾個天子近臣了。
蕭無咎頗得聖寵,想旁觀殿試,應該不難,難的是她。
“你若是想去,辦法總是有的。”蕭無咎揚唇,說得雲淡風輕,“我還有事,該走了。”
他將杯中的花茶一飲而儘,放下了茶杯,起了身。
楚明鳶眼前一花,就見蕭無咎一手撐在窗檻上,優雅地自窗口飛出,翩若驚鴻。
“等我的消息。”
他回過頭,丟下了這句話,接著,就輕巧地上了牆,飛簷走壁地消失在樹蔭之間。
從頭到尾,沒有驚動任何一人。
屋內一時靜謐無聲,唯有窗外庭院中的幾株杏樹在春風中婆娑起舞,沙沙作響。
半晌,楚明鳶忽然“咦”了一聲,視線落在茶幾上那張孤零零的大紅帖子上。
她從清淨寺帶回來的“結緣鎖”不見了……
是被蕭無咎順手牽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