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咎連眼角眉梢都沒動一下,一手牽著韁繩,翻身上了馬。
“我們也回府。”
蕭無咎拉了拉韁繩,調轉了馬首。
他本來是打算回青蓮觀的,現在決定改變計劃回蕭府住一晚。
雖說蕭溫雲折騰不出什麼浪花來……
蕭無咎輕輕一踢馬腹,策馬而去,墨竹騎著另一匹馬緊隨其後。
主仆倆從定遠侯府返回了位於城南權輿街的蕭府。
蕭無咎在儀門下了馬,他的另一個小廝觀硯就迎了上來:
“九爺,大姑太太去老太太那裡了,一進門,就哭喊著說您欺人太甚呢。”
“可惜馮嬤嬤眼明手快地把慈和堂的院門關了,大姑太太後麵還說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說到後來,觀硯頗有幾分扼腕的語氣。
頓了頓,觀硯興致勃勃地問:“九爺,您要去慈和堂嗎?”
“隨她去。”蕭無咎隨手把馬鞭拋給了觀硯。
他回蕭府,是想到父親也許會想找他。
蕭無咎徑自朝外院的浮雲居方向走去,又順口問了一句:“父親回府了嗎?”
“老太爺自今早出門後,就還沒回來過。”觀硯答。
蕭無咎一愣,駐足,看了眼天色。
夜色已然降臨,夜空如墨染。
蕭府各處點起了一盞盞橘紅的燈籠,星星點點。
他對著觀硯招了招手,吩咐道:“等父親回來,你去找車夫打聽一下,他今兒為何這麼晚才回來。”
……
蕭無咎回府的消息自然是瞞不過身為主母的蕭老夫人。
第一時間就傳到了慈和堂。
正伏在老夫人膝頭的長興伯世子夫人蕭溫雲一邊用帕子抹著眼淚,一邊抬起了紅腫的眼,抽噎道:
“娘,你把九弟喚來,我與他當堂對質。”
“他與楚明鳶實在欺人太甚,您自小就疼嵐姐兒,一定要為嵐姐兒做主啊。”
蕭老夫人被長女哭得頭都疼了,揉了揉太陽穴,卻半點不提傳喚蕭無咎的事。
問:“那……你想怎麼樣?”
上回長女來找她,想退了蕭無咎與楚明嬌的親事時,她就提醒過長女,蕭無咎這廝是個黑心腸的,睚眥必報,沒事不要招惹他。
彼時長女固然應了,卻也根本沒放在心上。
“退親!”蕭溫雲恨聲道,“嵐姐兒下半生都毀了,她嫁得不好,九弟也彆想好過!”
既然蕭無咎喜歡楚明鳶,她就要讓他求而不得!
不想,蕭老夫人斷然拒絕:“你彆想。退親是不可能的。”
蕭溫雲震驚地看著蕭老夫人,上一回母親不是爽快地答應了自己嗎?
蕭老夫人心裡苦啊。
上次因為下小定的事,她已經被老爺子訓了一頓,老爺子乾脆親自去了侯府下小定禮,是半點臉麵也不給她了。
老爺子恩威並施地警告她,若是再插手蕭無咎的親事,就送她回老家祖宅。
還說,彆逼他分家。
蕭老夫人被抓住了軟肋。
她年紀大了,喜歡子孫滿堂的場景,喜歡孫子孫女在她跟前討巧賣乖,若是分家的話,這偌大的家可就散了!
蕭老夫人清清嗓子,做出義正辭嚴的樣子:“阿雲,退一次親也就罷了,退兩次,外人會怎麼看我蕭家?”
“你的侄兒們還要不要議親了?!”
蕭溫雲恍然大悟,原來母親是怕退親壞了蕭家的名聲。
她很快重整旗鼓,抓著母親的衣角,又道:“娘,您今天沒去宜春園,怕是不知道,三公主很喜歡九弟,還逼著楚明鳶退親呢。”
“隻要蕭家退親,三公主定會讓皇上賜婚……”
“夠了!”蕭老夫人實在聽不下去,氣得把自己的衣角給拽了回來。
粗圓的食指狠狠地點上蕭溫雲的額心。
“你老娘我年過半百的人了,你還想給我娶一尊公主回來?”
“是想我一大把年紀,還天天給兒媳下跪行禮嗎?”
她堂堂一個尚書府的老封君,在府中人人敬重。若是有個公主兒媳,每每見公主,那是要先行君臣之禮的,等於她這嫡母還得給一個庶子的妻子跪拜行禮!
難怪老爺子總說謝家眼皮淺!
“……”蕭溫雲一時啞然,的確是她一時憤慨,氣得忘乎所以了。
蕭溫雲仿佛被澆了一盆涼水,氣勢弱了幾分。
她的眼眶更紅了,又用帕子抹了抹淚:“娘,難道嵐姐兒隻能白白吃這麼大的虧嗎?”
“就沒人治得了九弟了?”
她的聲音都啞了。
半晌,蕭老夫人才幽幽道:“你若是想讓你九弟與楚明鳶吃點悶虧,有苦說不出,那辦法自然是有的。”
“但退親你就彆想了。”
“你父親的性子你該了解,他決定的事誰也彆想改變。”
一提蕭尚書,蕭溫雲瞬間蔫了,對老父頗為敬畏。
“好了,把臉洗洗吧。”蕭老夫人一聲吩咐,馮嬤嬤就親自給蕭溫雲遞過了帕子。
蕭溫雲擦了擦淚,這才想起問父親:“爹爹呢?”
“這都快宵禁了,爹爹還沒回來嗎?”
蕭老夫人隨口道:“你父親派人回來捎了口信,說是鎮南王非要請他喝酒。”
啊?蕭溫雲露出驚訝的表情。
她記得父親與鎮南王素無舊交,鎮南王怎麼就突發奇想地邀父親去喝酒?!
……
夜色漸漸深了,三月的夜晚涼如春水。
月上柳梢時,蕭無咎便洗漱完畢,帶著一身濕氣坐在窗邊,一頭烏發隨性地半束半披。
才拿起書,觀硯又帶來了新消息:
“九爺,大姑太太已經走了。”
“老太爺回來後,老夫人去了一趟指柏軒,現在老太爺請爺過去說話。”
觀硯咽了下口水,“九爺,老夫人這是去告狀了吧?”
觀硯也沒想到這事居然都鬨到老太爺那裡去了,不免有些憂心。
“無妨。”蕭無咎淡淡道,放下手裡的書冊,起了身。
觀硯提著燈籠,都在前麵為蕭無咎引路。
指柏軒是蕭尚書的外書房,此時蕭老夫人已經走了,隻有一名小廝正在服侍酒意醺然的蕭尚書。
“父親。”蕭無咎給蕭尚書行了禮後,就自行坐下了。
他隨手拈起棋盒中的一枚白子,捏在指尖把玩。
蕭尚書接過小廝遞來的熱帕,先擦了擦臉,才道: “阿咎,你不問我,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