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勳然如坐針氈,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起身對著楚敬之致歉道:
“楚兄,哎,家門不幸,讓楚兄見笑了。”
“今日之事是我謝家的不是,改日我再正式登門向楚兄賠罪。”
“還請楚兄不要放在心中。”
謝勳然叫上妻子與長子,一起告辭。
蕭氏心中猶有不甘,覺得這件事其中必有什麼蹊蹺。
她勉強忍下了這口氣,打算回去找女兒問清楚了,再去蕭家找蕭無咎算賬。
既然謝勳然道了歉,楚敬之也就沒再揪著這件事不放。
退一步,海闊天空,畢竟楚、謝兩家還要結親呢。
“謝兄不必介懷。”楚敬之也起了身,親自送客,“我送送謝兄。”
謝雲展走在了最後,在邁出高高的門檻後,忍不住就回頭看了一眼。
花廳內,蕭無咎與楚明鳶正旁若無人地挨在一起說話,形狀親昵。
也不知蕭無咎說了什麼,引得楚明鳶莞爾一笑,唇角牽起一抹旖旎柔美的淺,笑意蕩漾,如雨後初霽,明麗照人,令人眼前一亮。
看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謝雲展愣了愣。
他與楚明鳶自小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楚明鳶素來掐尖要強,他還從來沒見過她這副嬌媚可愛的樣子。
“雲展哥哥。”
一聲軟糯的呼喊聲將愣神的謝雲展喚回了神。
他循聲望去,就見三四丈外,楚明嬌拎著裙裾朝他跑來,攜著一陣甜甜的香風撲麵而來。
“你是在擔心雲嵐嗎?”兩根白嫩的手指捏上了他的袖口。
少女水汪汪的眸子仰望著他,似乎她的眼裡隻能看到他,看得謝雲展的心化成了水。
這是他最心愛的女子。
從發梢,到精致的眉眼,仿佛都長在他的心尖上。
謝雲展牽起楚明嬌的手,眸光閃了閃,“彆擔心,雲嵐不會有事的。”
他是錦衣衛,自有他的眼線。
小國舅的原配嚴氏因為小產傷了根本,這兩月病重,怕是時日無多了。
隻要再拖上些時日,他的妹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嫁與小國舅為續弦。
在這件事上,也許他還該感謝蕭無咎讓他搭上了袁家這條線!
“我們走吧。”
謝雲展與楚明嬌攜手離開了。
望著兩人的背影,楚明鳶支著左肘,歪頭出神,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她死前的那一刻,謝雲展與楚明嬌誌得意滿地攜手而去,而她魂歸西去……
一種痛苦的窒息感在她喉頭縈繞。
恍惚間,似乎聽見有人喚了聲她的名字:“阿鳶。”
“你在看誰?”
下一刻,楚明鳶小巧的下巴被幾根修長的男性手指捏住,被對方扭到了另一個方向。
便對上了蕭無咎燦若星子的眼眸,如波瀾不興的寒潭般幽深。
一瞬間,楚明鳶覺得自己的呼吸又順暢了,心神歸位。
她告訴自己,那是上一世的事了。
楚明鳶微微地笑,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道:
“我是在想,他們怕是會辜負你的一片好意。”
以謝家人逐利附勢的性子,隻要袁家人來提親,他們就一定會把謝雲嵐嫁過去當平妻。
記憶中,小國舅的那位原配似乎命不久矣了……
蕭無咎略略一怔,立刻就明白她是在說謝雲嵐的婚事。
“與你我何乾?”
他淡淡地說著,拇指的指腹按在她唇下的淺渦處,輕輕摩挲了兩下,似乎對指下滑膩的觸感極其滿意。
楚明鳶隻能自食其力地將自己的下巴挪開,同時,從袖袋裡掏出一塊玉環放在了蕭無咎的掌心。
這是一塊羊脂白環佩,琢成內外六瓣蓮花形,精致無比,綴以大紅色的梅花結絡子。
“這是白天的回禮。”
她又從袖中掏出了蕭無咎在宜春園給她的那枚龍紋環佩,對著他晃了晃。
龍紋環佩上原本褪色的絡子已經被拆了,換上了剛編好的新絡子,也是大紅色的梅花結絡子,梅花結的中心綴有同樣的紅珊瑚珠子。
與蕭無咎手上這枚蓮花紋環佩編著一模一樣的絡子。
“喜歡嗎?”她問。
某人被哄好了,手指摩挲著環佩上的蓮花紋,大紅色的係繩纏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竟平白生出一種豔麗來,讓人的目光不由凝在他修長好看的手指上。
半晌,他才說:“喜歡。”
“我很喜歡。”
明明他說的是喜歡這份回禮,楚明鳶卻莫名地心頭一蕩,耳根微熱。
潔白似玉的耳垂慢慢地浮上了一抹淺粉色,粉瑩瑩的。
蕭無咎含笑的目光在她的耳朵上轉了轉,心情大好。
突地話鋒一轉,問:“阿鳶,如果是你呢?”
啊?正把玩著那枚龍紋環佩的楚明鳶沒趕上他的思路,眨了眨眼。
那濃密纖長的烏睫又卷又翹,似貓爪子般撓到了人心頭。
蕭無咎與她相距不過半尺,漂亮的濃睫也跟著忽扇了兩下。
“我是說,如果是你在眾目睽睽下落水,被男子救起,你會怎麼做?”他盯著她明豔無儔的小臉,問。
楚明鳶想了想,反問:“一千兩銀子夠誠意嗎?”
一千兩銀子作為謝禮,應該夠誠意了吧。
回應她的是對方略顯古怪的口吻:“一千兩?”
一千兩太少了嗎?楚明鳶在心裡反省了一下,隨口說:“那三千兩吧。”
“那我豈不是欠了阿姐三千兩?”楚翊突然間從花廳的某扇窗戶後,探出了頭,興致勃勃地加入了兩人的話題。
“……”蕭無咎一頭霧水地看著姐弟倆。
楚翊就把之前自己落水後被楚明鳶救起的事說了,有些扼腕地湊趣道:“可惜了,我當時暈過去了,沒看到阿姐英勇的身姿。”
楚明鳶被弟弟逗笑,順口就說起了她六歲時的那段舊事:“我六歲時,還救過一個溺水的少年,這麼說,他也欠我三千兩。”
“阿姐,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楚翊興致勃勃地追問。
姐弟倆說說笑笑,全然沒注意到蕭無咎的瞳孔收縮了一下,臉上露出驚詫、懷念又歡喜的複雜表情。
原來她記得的……
蕭無咎的眉眼柔和了一分,起了身。
“天色不早,我該走了。”
外頭的夕陽落下了大半,等天黑,那就是宵禁時間了。
當蕭無咎走出侯府時,等了良久的墨竹就迎了上來,小聲稟道:
“九爺,您那位長姐沒回謝家,反而回府上找老夫人告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