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定遠侯暴怒的目光,楚明鳶有條不紊地說:
“二弟今天落水時,不慎撞到了頭,才會昏迷。”
“他現在血瘀於頭,氣機鬱滯,須得活血化瘀,理氣行滯。”
“可李大夫卻給他開了益氣補血的方子。”
“就是我這隨便讀過一兩本醫書的人也知道愈補愈瘀,愈補愈滯……李大夫,你李家三代行醫,你學醫看診幾十年,不會不知道吧?”
“明明一劑血府逐瘀湯就可以治好的病症,你非要開一劑歸脾湯害人病得更重,是何道理?”
隨著楚明鳶這一句句,李大夫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愈來愈難看。
這位楚大小姐哪裡是讀過一兩本醫書,這說得頭頭是道的樣子,甚至連方子都給開好了,她怕是精通醫理的行家吧。
話說到這份上,就算定遠侯與楚隨父子不懂醫理,也看得出楚明鳶說對了。
定遠侯麵色發青,忍不住發愁:他上個月才讓李大夫給他開過補腎固精的方子,這方子不會也有問題吧?
楚明鳶淡淡道:“既然李大夫無話可說,那就去京兆府說吧。”
楚隨麵無表情地斜了楚明鳶一眼,罕見地認同了她的看法,對定遠侯說:
“爹爹,李大夫為侯府看診多年,這件事絕對不能姑息。”
“得把人送京兆府。”
一旁的薑姨娘聞言,狠狠地攥緊了帕子,指甲掐進柔嫩的指腹,眼神陰鷙。
至於跪在地上的王嬤嬤更是瑟瑟發抖,渾身一片冰涼。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大小姐不過是拿番瀉葉作筏子,讓他們掉以輕心。
大小姐早有了成算,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一瞬間,王嬤嬤心頭閃過無數的念頭。
最後,她狠狠咬了咬舌尖,下定了決心,嘶吼道:“是老奴!”
“是老奴收買了李大夫,換了方子。”
“因為之前二少爺打發了老奴的孫兒,老奴懷恨在心,這才用二十兩銀子收買了李大夫,想讓二少爺吃點苦頭。”
她知道,一旦去了京兆府,由官府來審,李大夫是絕對不可能擔下謀害侯府二公子的罪名,畢竟主謀與從犯所承擔的刑責全然不同。
這件事絕對不能牽連到姨娘,王嬤嬤也隻能將罪過全都攬到自己身上,畢竟他們全家的身契還拿捏在姨娘手裡呢。
定遠侯眼睛都氣綠了,“你這惡奴竟然敢害主!”
他一腳狠狠地往王嬤嬤的心口踹去,直把她踹得口吐鮮血,歪倒在地。
“侯爺饒命。”李大夫嚇得臉色發白,跪了下去,對著定遠侯磕頭求饒。
“小人一時貪心,這才做了錯事。”
“小人以後再不敢了。”
定遠侯麵黑如鍋底,真恨不得把李大夫與王嬤嬤都杖斃了。
偏偏李大夫不是侯府的家仆。
定遠侯不甘心把人就這麼放了,但若是把人送京兆府,那侯府下人謀害主子的事怕是要傳遍整個京城了。
家醜不可外揚……
他正思忖著,外麵傳來一陣喊聲:“侯爺!”
邵媽媽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急急地對著臉色鐵青的定遠侯稟道:
“侯爺,長興伯世子夫婦與謝大公子來了。”
說話的同時,邵媽媽忍不住就多看了楚明鳶一眼,心道:大小姐還真是神了。
她說最早今天,最遲明天,謝雲展與其母必會登門致歉,居然真的應驗了。
定遠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竟被這逆女給說中了?!
“爹爹,我們打的那個賭,是我贏了,”楚明鳶微微一笑,朗聲道,“所以,按照我們的賭注,接下來聽我的。”
“來人!李大夫與王嬤嬤合謀毒害我侯府二公子,把他們押送京兆府!”
她一聲令下,四五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就進來了。
其他人不知道父女倆打了什麼賭,隻以為這是定遠侯同意的,便由著婆子們把李大夫以及王嬤嬤拖走了。
李大夫還在聲嘶力竭地叫著:“大小姐饒命……”
喊聲漸遠。
等定遠侯回過神來時,想攔,已經晚了。
他臉色微微發青,惱怒長女擅作主張。
楚明鳶又道:“爹爹,謝大公子今日對二妹妹失禮在前,是他們謝家理虧。”
“謝大夫人送還婚書,便是他們謝家錯上加錯。”
“謝家要退親?”楚翊嚷道。
他比楚明鳶還激動,吹胡子瞪眼,差點沒跳起來。
卻被楚明鳶飛快地按住了手。
“爹爹不是在為難蕭家那邊不好交代嗎?讓謝大夫人去交代不就行了。”
謝大夫人娘家姓蕭,是蕭尚書的嫡長女。
由她去蕭府試探口風,再合適不過了。
定遠侯原本在氣頭上,聽著聽著,火氣又慢慢消了下去。
他仔細想了想,竟然覺得長女這番話很有道理,且可行。
正猶豫著,就聽楚明鳶幽幽歎道:“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二妹妹的終身大事。”
“否則,我又何必煞費苦心……”
說著,楚明鳶還摸出一方帕子,煞有其事地擦了擦眼角,一副不得已的模樣。
定遠侯難得看到強勢的長女露出這種柔弱之姿,有些唏噓,心道:
像謝雲展這樣的如意郎君,打著燈籠都難找。
嬌嬌與謝雲展有了肌膚之親,白玉有瑕,沒準會被蕭家嫌棄。
哎!
若非為了嬌嬌,長女何至於生生把這麼好的郎君推出去……
屋內的大部分人都聽得一頭霧水。
唯有薑姨娘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低垂的眸子微微一亮。
楚、謝兩家的這門親事是陸氏在世時為楚明鳶定下的,謝雲展無論人品,家世,才學,無一處不好。
若是二小姐能嫁到長興伯府,自是再好不過。
薑姨娘欣喜之餘,暗暗地鬆了口氣。
方才見楚明鳶與楚翊親近,她還有些擔心,現在看來,是她多慮了。
楚明鳶是絕對不可能知道那個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