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幸福村合作社的玻璃幕牆蜿蜒而下,韓東來站在窗前,望著遠處朦朧的山影出神。桌上的筆記本攤開著,馬淑芬娟秀的字跡在台燈下顯得格外清晰。
“東來!”春花推門進來,發梢還掛著雨珠,“門口有人找你,說是你同學。”
韓東來一愣:“同學?”
他跟著春花走到合作社大廳,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背對著他們,低頭翻看宣傳架上的產業園畫冊。那人穿著深灰色風衣,肩膀寬闊,後頸處有一道細長的疤痕,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白色。
似乎是察覺到腳步聲,男人轉過身來,眉眼間帶著熟悉的笑意:“東來,好久不見。”
韓東來的呼吸一滯,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安小強?!”
1998年的西關小學教室裡,風扇吱呀吱呀地轉著。韓東來趴在課桌上,額頭抵著冰涼的《苦菜花》封麵,眼眶通紅。
“喂,彆哭了。”安小強一屁股坐到他前麵的空位上,從書包裡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丟給他,“江鳳讓我給你的。”
韓東來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淚光看見糖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笨蛋,轉學而已,又不是生離死彆!”
安小強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她說你要是再哭,下次見麵就用《青春之歌》砸你腦袋。”
2005年夏天,縣一中的籃球場上。
“東來!傳球!”安小強在三分線外招手,汗水順著他的脖頸滑落,那道疤痕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韓東來一個假動作晃過防守,籃球精準地落到安小強手中。
“唰——”空心入網。
場邊響起清脆的掌聲,江鳳抱著兩瓶汽水站在樹蔭下,馬尾辮隨風輕晃。安小強跑過去接過汽水,衝韓東來擠擠眼:“快去,她等半天了。”
韓東來記得,那天傍晚回家的路上,安小強突然說:“東來,你要是喜歡江鳳,就彆總憋著。人生沒那麼多‘以後再說’。”
雨聲漸歇,合作社的茶室裡飄著龍井的清香。安小強摩挲著茶杯,那道疤痕隨著他低頭的動作若隱若現。
“去年剛從部隊轉業,分到省紀委巡視組。”他抬眼看向韓東來,“這次來幸福村,是專項督查鄉村振興資金落實情況。”
韓東來手指一顫,茶水濺在桌麵上。他太清楚這句話的分量——李長河剛被雙規,巨豐農機的賬目問題已經浮出水麵,而安小強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出現……
“彆緊張。”安小強突然笑了,虎牙依舊鮮明,“私交歸私交,工作歸工作。”他從公文包裡抽出一個牛皮紙袋,“不過,這個你應該感興趣。”
袋子裡是份泛黃的檔案——1998年縣水泥廠爆炸案的調查報告原件,扉頁上蓋著“絕密”字樣的印章。韓東來翻到第七頁,瞳孔驟然收縮:事故原因一欄赫然寫著“人為破壞”,而嫌疑人簽字處竟是李長河的筆跡!
“當年的事,遠比你們知道的複雜。”安小強壓低聲音,“馬淑芬發現的不僅是汙染數據,還有……”
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江鳳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韓東來剛按下接聽鍵,就聽見她急促的聲音:“東來!陳誌遠剛接到匿名電話,說王建國昨晚去了養老院!”
安小強猛地站起身,風衣帶翻了茶杯。滾燙的茶水浸濕了檔案,模糊了“涉案人員”一欄裡的某個名字——那三個字,依稀是“安、小、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