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鐵柱帶著興奮的眾人離去,秦晉拍了拍眼睛都望直了的拴子和愣娃二人打趣道:
“特麼的人都走不動了,心卻特麼的比他們飛得還遠。
怎麼?
還想要老子背著你倆去逛一逛?”
愣娃杵了杵手裡的竹竿子吞了吞口水道:
“班長,其實我杵著棍子也能跟上他們的,我也沒像拴子哥傷得這麼重,要不?”
秦晉聽了狠狠敲了敲他的腦袋氣罵道:
“你特麼的人不大,花花腸子倒不少。腿兒都瘸了,還特麼惦記著外麵的花花世界。
你要是不想把腿養好,老子成全你,一會就找把鋸子給你把腿兒鋸了,這樣你特麼愛上哪兒浪上哪兒浪去!”
不等愣娃開口,躺著的拴子冷不聲的來了句:
“班長,其實柱子哥答應過我們倆的,等有錢了他抬也要把我倆抬到外麵去耍耍的。
今天隻是你安排了任務,他們得先完成你的命令。
後麵你可不能攔著我們出去開開眼,我是想明白了,天大,地大,自己最大。
班長,你就當可憐可憐弟兄們,讓我們死也死個明白,成不?”
秦晉啞然,這才發現自己好不容易和他們打成了一片,可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已經很默契的和自己保持了距離。
原來的這些心裡話,他們可是巴不得和自己分享的,如今自己不過是掛了個中尉的虛名,他們就已經把自己和他們分成了兩個階層的人了。
雖然知道他們並沒有什麼惡意,甚至這種劃分和保持默契的距離是對自己的擁護和愛戴。可心裡還是忍不住泛起酸澀!
不是因為彆人,而是自己真的很孤獨!
說長官,長官看不起自己,說部下,部下不敢靠近自己。
穿越而來,沒有親人沒有家,國家不統一,政黨不一致,自己是誰也靠不上,自己就像一顆格格不入的釘子釘在了這個時代。
原本還有打趣他倆的心思也默默的沉了底,隻得無奈的笑了笑道:
“罷了,愛去就去吧,你們拚了命,我總不能連這邊自由都不給你們吧,隻要你們開心不惹事兒,愛特麼怎麼耍就特麼怎麼耍。
老子不管了。”
說完也不管二人什麼反應,失落的牽起馬韁往山坡而去。
看著秦晉那一人一馬的蕭瑟背影,愣娃不忍心道:
“拴子哥,班長是不是生氣了?要不我去問問他和不和我們一起去耍耍?”
拴子卻擺著他僅能活動的兩根手指頭歎氣道:
“還是算了,他和我們不是一路人,我們隻是群混吃等死的螻蟻,他不一樣。
以前我們都覺得他像個小醜,沒有當官的命,卻硬生了當官的病。
可是後來慢慢相處才發現,他是個有想法,有能力,有抱負的人。這種人用我們村裡的話來講。
那是背著天命的人,這種人呀,注定和我們這些凡人不一樣,孤獨和挫折隻是他們前進的階梯,我們還是不要連累了他。
愣娃啊,哥哥這回是活明白了,現在對於我來說什麼都重要,什麼都又不重要。
你記住了,我們就是一群任人擺布的棋子,根本左右不了我們的性命。
如今算是老天眷顧,遇到了個把我們當人看的官長,他既然愛惜我們,體諒我們,拿錢我們就得收著,放我們的假就得瘋了似的去瀟灑。
這是他對我們的仁慈!
但是,一旦哪天他要我們把命給他,愣娃,可千萬彆猶豫。
能把命交給仁者,總是千倍萬倍的賺了。”
愣娃嚴肅的點點頭,望著遠處山坡上給馬兒卸鞍解繩的秦晉淡淡的哽咽道:
“拴子哥,我懂的。
要不是班長,我們這樣的傷兵早死八百回了。
彆的班戰士傷了,能跑了就自己跑,不能跑的就隨便一抬,能不能挺過去誰也不會在乎。
可是,可是班長卻從來沒有拋棄和放棄我們,從來沒有!
當他去花錢請軍醫給我們醫治的時候,我就把命賣給他了。後來他去敵營給我們偷藥,當他綁著王全那乾瘦老頭兒到我們麵前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完了,我連靈魂都賣給了他!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大多數都是壞人,而且也見識到了無數的壞人。但是我還知道這世界也有好人,可是以前我從來不知道好人該是什麼樣子。
我總想大抵該是和爹娘那般模樣吧。
即便我的爹娘再愛我,卻還是將我賣了,我從來沒有怪過他們,可是不知怎麼了,我現在唯一還記得的,就隻剩下那碗母親跪著求來的豬油渣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那個他,你們都覺得他不正常,長官們也不喜歡他。
彆的戰士都遠離他,仿佛他身上帶著瘟疫一般。
我感受到了他討厭長官們的威風,也感受到了他想靠近你們,可是誰也不願意多搭理他。
他總是默默的在做著一些我不能明白的事。
直到後來,我們在他的孤傲和強勢下,吃上了飽飯,吃上了從未敢想的肉。
漸漸的我知道了舔甜也有很多種味道,肉居然可以有那麼多種吃法,後來我學會了抽煙,也學會了喝酒,大口吃肉時也敢敞開心扉笑罵幾句。
我覺得我遇到了一個好人,因為他讓我感到了爹娘般的照顧和溫暖。
後來,我中槍了,好些戰友也死了,他我也認命了,可是他來了,他用手扣出來我大腿裡的子彈,拉出了我的血管給我打結。
他居然沒有扔下我們,他居然把我們護在了身後,我一點也不感謝王全那老頭兒,可是我總記得他手裡的藥是那人拿命給我們偷來的。
我真希望我自己不那麼一無所有,可是……
拴子哥,我真的,我真的隻有這些了!”
拴子的眼淚早已經嘩嘩的掉了下來,他又何嘗不是愧於自己太過寒酸,他又何嘗不恨自己無能為力!
所以他選擇了坦然接受,接受秦晉對他的一切的好,他知道他完了,他居然愛一個男人重於愛過女色!
以前偷聽戲文總唱天下的美人最是動人心,天下的英雄最是感人魄。
他沒有愛過女人,也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可是如今他的心卻為一個男人悸動了,他覺得他愛了,也魄動了,這份愛無關男女,更無關情愛,他隻知道自己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他不覺得對不起父母,因為他和父母親手把自己賣了,愛父母但是不再欠父母!
更不會覺得對不起長官,因為他死過一回了,陳旅長的一飯之恩他是拿了命去還的。
至於活了下來,這是他欠另外一個人的,他開始有些忐忑,後來有些拒絕,現在他坦然接受他任何的給予。
他不懂什麼忠孝節義,他唯一知道的規矩還是一路摸爬滾打自個兒悟出來的道理。
如今他連規矩也都不顧了,安心接受一個人對他的好,他想得很明白。
他就是要吃最香的肉,喝最烈的酒,騎最野的馬。
然後,安然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