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貞化作一個熱心腸的大爺,好奇心還挺重,搜腸刮肚的在馬車裡套著胡翊的話:
“那你可有中意的女子了?”
李貞撫須笑著,得意的說道,“要是看中了哪戶人家,你就說一聲,老夫前去保媒,料他們沒有不準的。”
可惜胡翊笑了笑,就聊著彆的支開了話題。
看到李貞的馬車漸行漸遠。
胡宅門外,胡顯遠遠地望著車輪壓過的痕跡出神。
“彆送了,顯兒,咱們回去吧。”
胡惟中背過手去,轉身剛要進屋,卻聽到長子胡顯那落寞而又低沉的聲音,突然間問他:
“爹,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從胡顯的語氣裡,胡惟中感受到了兒子自責、孤獨,又無助的情緒。
胡顯見父親沒有應,又說道:
“我沒有二弟的本事,也沒有二弟的醫名,他已在應天站住腳跟了,我卻一事無成。”
說到此處,胡顯有些落寞,自嘲道:
“就連丈人也是看在叔父的麵上,才準了這門親事,我去到府上走動,他們府上的仆人們見了我,眼中都有異色,我知道他們瞧得起叔父,但瞧不起我。”
胡惟中聽了兒子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胡顯和胡翊,都是他的兒子,現在胡顯心裡有落差,胡惟中心裡也很難受。
他想了想,寬慰胡顯道:
“當年是你從了軍,才保得家人們吃得上飯,你弟弟才能憑借你的餉銀讀書,有了今天。”
話說到這裡,胡惟中想起了當年勒緊褲腰帶做活兒,供胡惟庸讀書的事,也是因此,弟弟胡惟庸才有了今日。
胡惟中這會兒也自嘲起來道:
“當哥哥的就是要讓著點弟弟,弟弟成材了,哥哥也跟著沾光;我當年也是四處去求人借錢,乾活、做買賣供你叔父讀書,他有了今日,提拔我們一家人在亂世中安穩活了下來,現在爹也是正五品的官職了。”
胡惟中一笑,拍著胡顯的肩頭說道:
“可能做長兄的,就有這個宿命,可話又說回來了,若不是你叔父發跡了,咱們老胡家怕是早在亂世中化作了白骨,就算苟活下來,現在也是一貧如洗,哪能跟現在比呢?”
胡顯點了點頭,隨著進到屋裡。
胡惟中看到妻子在收拾銀兩,那些黃金和白銀的光芒,照的屋子裡一片金光和銀光。
隻見柴氏把金銀分成了兩份,多的那份留起來,少的那份遞給了胡顯。
“這是做什麼?”胡惟中問道。
柴氏笑著說道,“翊兒臨走前叮囑過,多的這份咱們存起來,把日子過好,少的這份給顯兒,說這是他欠哥哥的。”
胡顯忽然有些淚目。
胡惟中看到兒子眼眶紅了,過去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
“都是一家人,你哭什麼。”
柴氏跟著說道,“顯兒,你爹說得對,無論如何,首先咱們是一家人。”
胡顯心中的委屈,瞬間就消散了。
當年窮困潦倒的時候,有一件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事,母親把唯一的一件衣服給了弟弟胡翊穿,卻把父親偷偷從路邊扒來的死人衣服給了自己。
胡父和柴氏還以為胡顯不知道這件事,其實他都看在眼裡。
“對啊,首先是一家人。”
胡顯緊跟著說道,“爹、娘,我也想乾出一番事業來,靠著叔父庇護,彆人敬著我,私下裡卻不拿我當人,還是要自強,讓人家都真心瞧得起你。”
這番話給這一家人感動的,誰也沒注意到,胡令儀拿著一枚銀子跑出去,扛了一整根糖葫蘆把兒進了院子。
那一根糖葫蘆把子上,插著三十多串糖葫蘆,胡令儀自己拿不動,賣糖葫蘆的人幫她把東西扛進來,生怕家裡的大人們出來了反悔,急忙拔腿就往外跑……
“胡令儀,看看你乾的好事!”
熊孩子,又是個吃貨……柴氏已經氣瘋了。
…………
胡翊再次回宮後,原來的居所附近開始動工,修建起了殿宇。
因為李貞的氣喘病,馬秀英給胡翊重新安排了居所,就在距離李貞不遠的地方。
朱靜端腳泡的差不多了,可以開始診治。
胡翊身為郎中,其實應該再看看朱靜端的腳丫,最好是上手揉搓一下,好檢測軟骨藥的療效成果。
但是,考慮到如果這麼做,朱元璋極有可能提著刀問候胡家的祖宗。
胡翊還是搖著頭,否定了這個瘋狂的念頭。
不能摸,也不能看。
那就隻有問診了。
胡翊將朱靜端的回答都寫在紙上,將來綜合這些記錄,可以更準確的判斷療程和病情。
差不多了,胡翊開始教朱靜端如何放大腳掌。
第一次把腳伸進兩個硬木片的中間,然後慢慢搖晃手柄,使木片夾緊。
朱靜端疼的香汗淋漓。
但這還隻是第一種刑具。
胡翊為她準備的第二種刑具,是一種能夠分開腳趾的木鞋。
不僅要用木鞋分開腳趾,還要習慣這個動作,然後踩著木鞋走路。
當工部的匠人們,把製作好的木鞋送來時,朱靜端看到以後,打了個冷顫。
“怎麼樣?能堅持嗎?”
胡翊看朱靜端害怕了,真怕她堅持不下來。
畢竟,放大小腳是需要勇氣的,即使在民國年間,一開始做這件事的婦女有很多,但是能堅持到最後的,卻也是少之又少。
沒有堅韌的毅力作為支撐,一旦半途而廢的話,還要受苦受罪,就得不償失了。
但朱靜端雖然疼的直流汗,卻堅持著,一開始疼的牙關直哆嗦。
就連朱棣在邊上看了,都覺得頭皮發麻。
好不容易,這第一天算是挺過去了,腳掌卻已經腫的不成樣子,混合著鑽心的疼。
胡翊告訴朱靜端,這個時候不能停,挺過一開始的痛苦,後麵就能好受許多。
華蓋殿裡。
朱元璋通宵達旦的批著奏章。
他今天沒有去坤寧宮吃晚飯,馬秀英就做好了親自給他送來。
送走了馬秀英,天色逐漸黑下來。
滕德懋接到召見,一路從午門穿過奉天門,又經過偌大的奉天殿廣場,繞過奉天殿到達華蓋殿。
朱元璋夜裡召見他,滕德懋不知道有什麼事,又不敢讓朱元璋久等。
當他終於到達華蓋殿時,整個人已經是滿頭大汗。
正值隆冬,滕德懋氣喘如牛,跪在地上,嘴裡哈出的白氣如同在噴雲吐霧一樣。
朱元璋在上頭看見了,故意使壞,對秉筆的太監說道:
“去,給滕大人賜座,賞他一杯茶吃。”
朱元璋在上麵批閱奏章,滕德懋不敢打擾,隻得靜坐著喝茶。
一會兒,茶喝儘了。
朱元璋又叫秉筆的太監道,“去,再賞一杯茶給滕大人。”
滕德懋又喝了一杯茶水,朱元璋立即又給滕德懋戴高帽子,說道:
“滕大人趕了這麼多的路,口渴難耐,再去端茶來。”
滕德懋實在是不敢吱聲,一口氣喝了八杯茶水進肚子。
夜裡本來就尿多,小半個時辰過去後,已經憋的是冷汗直流,想要如廁又不敢。
這時候朱元璋又說道:
“滕大人,等咱再批幾個奏章,再談正事。”
說罷,又吩咐道:
“天這麼涼,去,再給滕大人沏一壺茶過來暖暖身子。”
朱元璋還不忘再跟滕德懋說道,“咱賞的茶,你多喝幾杯。”
滕德懋的臉,這下可就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