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濃彌漫,昏暗的路燈映襯著雨幕的磅礴。
雖然京南高速的入口,距離市區較遠,地理位置略顯偏僻,但因為這也是京州交通樞紐的一個重要通道,所以平時也是車來車往的。
然而今日不同。
這條路上車子並不多。
一開始周振邦以為是天氣糟糕惡劣,開車上路的人少,可是這會看著初黎那淺淺淡淡的笑容,他猛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果不其然,原本行駛在他們車前車後的一些車輛也在這時一腳刹車用力踩停了。
一共有五六輛車。
而從那五六輛轎車裡衝下來的竟是一群手持槍械的便衣警察!
該死?
她什麼時候報的警!
周振邦瞳孔緊縮,目眥儘裂,他恨恨地看向初黎。
那會上車的時候,一心想著快點逃離這個地方,都沒靜下心來,找時間好好看一眼她。
快十年不見了。
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的她,如今出落的愈發精致,漂亮,可變化最大的,還是她的那雙眼睛,以前總是習慣耷拉下來的眼眸,這會正直勾勾地看著他,像是一把鋒利的刀。
她即便穿著單薄的站在雨霧中,卻也如同一棵盤根往下,紮進土壤的大樹一樣,任風雨怎麼吹動,都折斷不了她。
周振邦突然意識到他來到京州這麼久了,這居然還是他第一次找到她。
可第一次,她就給他送了這麼一份‘大禮’!
想起往後自己要麵臨的一切,周振邦一下喪失理智,手裡抓著那把匕首就要衝上前,恨不得一個魚死網破,將她拉下地獄陪葬!
可他才邁出一步,砰的一記槍響劃破這深沉的夜空。
一顆子彈直接穿過他拿著刀的手臂。
哐當一聲,刀子掉落在地。
周振邦慘叫一聲,被兩個衝上去的警察迅速製服,戴上手銬,押上了車。
臨上車之前,周振邦還扯著嗓子在憤怒地罵:“你個小賤貨,你彆讓老子出來,不然老子一定弄死你!”
“我要拉你下地獄!”
“我詛咒你,這一輩子彆想圓滿!”
“……”
那些肮臟的辱罵伴隨著風雨傳入初黎的耳朵,她卻當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那輛車走遠,直至徹底的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她聚集在身上的那股力氣,才一點一點地卸了下來。
一名警官撐著一把傘走到她的身邊,“女士,很感謝你的配合,你脖子上有傷口,我們車上有隨行的醫務人員,你趕緊去處理一下。”
就在昨天傍晚,距離青山區事件發生後的第十八個小時,京州派出所收到了一個報警電話。
對方說,她跟犯罪嫌疑人是親戚關係,她可以將他引出來,配合抓捕行動。
聽到這個消息,警方實在是覺得詫異。
後來經過各種核實,很快確定她說的是真話,在超過二十四小時後還沒有將人逮捕,警方這邊的確需要立馬采取有效又快速的措施。
於是,他們又暗暗跟初黎製定了這一次計劃……
看似沒有漏出縫隙的計劃。
警官目光在眼前這個女人身上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對她在這次行動中表現出來的那種冷靜和果敢不由讚賞的同時,還有些錯愕。
她看著溫和寧靜,到底是……哪來的這麼大的膽量,奮不顧身地去做這樣一件事呢?
初黎慢悠悠地接過警官手中的傘,輕聲說:“這傷口不礙事,我想……我得先回去了,後續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事情,可以隨時傳喚我。”
警官也笑了笑,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後續啊,還得給你個見義勇為的大表彰才行,畢竟他在潛逃過程中,有極大可能實施再次犯罪的動機,你這是‘救’了不少人。”
不管警官怎麼說,初黎臉上仍看不出太大的情緒起伏。
直到她回到車上……撿起那個被丟在後座,調成靜音的手機。
理智在一瞬間坍塌。
她想要用力地握緊那個手機,可越想握緊,越握不緊,指尖一直在輕輕地發顫。
似乎費了好一陣力氣,她才解鎖屏幕。
腦海裡的思緒如同打成死結的繩,纏繞錯亂,她忽而就不知道該從何思考。
經過漫長強烈的掙紮碰撞之後,她最終還是將車停靠在路邊上,撥打了他的電話。
電話隻響一聲,就被接通。
初黎努力的壓抑著洶湧而上的愧疚與酸澀。
她動了動唇,可感覺喉嚨又乾又痛的,像是在吞刀片似的難受。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連他的名字……都喊不出來。
賀南序感受到她的沉默,按捺住心裡那股衝上來的火氣,也是隔了幾秒,才出聲。
可向來對她溫柔寵溺的聲音這會沉的堪比這夜色裡的風雨。
他說:“我定位到你了,我馬上過來,就五分鐘的時間,你彆動!”
初黎開的這輛車有gs定位。
本來,陸鳴是要開這輛車送她回家的。
可一開始她說她要加班,想晚點回去。
後來,八點的時候,她又說自己想和鐘星月出去吃點夜宵,打算自己開車去,讓陸鳴不要管她。
陸鳴當然沒多說什麼,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過分乾涉初黎的決定,更何況在賀南序那,初黎一直都有絕對自由的權利。
直到賀南序九點多結束那場應酬局回到家中,卻發現家裡沒有她的身影,這才察覺到了異常。
他看了車輛的定位,發現車輛正在往京南高速的入口開去。
他想,大晚上的下著雨,天氣又糟糕,她往那去做什麼?
他立馬打電話給陸鳴,讓他去調公司的監控。
根據監控顯示,她並沒有跟鐘星月一起離開公司,甚至陸鳴還從項目部的人那裡證實,鐘星月今天因為感冒發燒,請了一天的假,壓根沒來公司上班。
賀南序當然清楚,她用那般拙劣的借口欺騙,背後肯定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於是,查。
繼續查。
陸鳴辦事效率很快,不僅迅速查到公司的監控,又順著她的行蹤,動用手段,查了她沿路的軌跡。
在短短半個小時裡,通過監控,看到她去了銀行,零食店,咖啡館……
最終,在咖啡館附近的監控畫麵可以看到一個可疑人上了她的車。
賀南序在看到那個模糊的身影的一瞬間,覺得自己要瘋了。
幾分鐘後,初黎看見一輛銀白色的車如同一道閃電似的劃破漆黑的夜色,朝她停靠的方向衝了過來。
那一陣急刹聲在這淒風冷雨中,格外的尖銳,刺耳。
初黎看見他下了車,一個箭步衝到她的身邊,猛地拉開了駕駛位的車門。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初黎被他灼熱猩紅的眼神給狠狠地燙到。
她像是個做錯事了的小孩,無助又恐懼地盯著他。
賀南序目光沉重的從蒼白的小臉上向下移動,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死死地盯著那道還在滲血的傷口,牙關都要咬碎。
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你非要這麼對我?”
初黎試圖解釋:“我沒事……這點傷口並不嚴重,也不會留疤,過幾天就好了,這件事……我是跟警察一起打配合的,他們會保證我的安全,再說,我知道周振邦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那樣的情況下,他不會殺我。”
殺?
賀南序隻覺得諷刺,冷冷地反問了一句,“所以,你是覺得隻要你沒死,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是大事,是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初黎眼眶不經意間的紅了,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她仰頭看著他,夜色和雨幕將她襯托的更清冷,倔強,“我想告訴你的是,周振邦的事,我必須馬上解決,必須由我自己解決,你不會懂我的心情!”
纏著她這麼多年的陰影,終於被抓住了。
纏著她這麼多年的陰影,終於……被她親手抓住。
這一道坎,她可以大膽地跨過去了。
“嗬,我不懂……”賀南序自嘲一笑,聲音又冷又硬,“行,我不懂,那你在做這件事之前就不能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站在我的角度,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初黎用力地抿了抿唇瓣,那強忍在眼裡的淚水轉了幾圈後,卻還是啪嗒掉落。
她低下視線,彆過頭,看向另一側。
周圍是鋪天蓋地的雨聲,重重地砸在車窗上,地麵上。
吵鬨的不可開交。
可彼此那劇烈的心跳聲,似乎足以掩蓋這所有的聲音。
賀南序站在車外,被淋了個濕透,他沉著臉在她車上拿下一把傘,走到她的一側。
他什麼都沒說,初黎卻懂他的意思。
她握著傘下了車,繞到副駕駛坐下。
賀南序將車往回開。
在回程的路上,從頭至尾,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初黎暗暗的攥緊了安全帶,情緒像是浪潮一般起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忽而,她聲音很低的說,“我不想回家……”
這個時候,初黎想,他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賀南序喉結滾了滾,語調不帶什麼溫度的問道:“你想去哪。”
她能去哪呢?
她好像沒有地方可去了。
她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回公司吧。”
現在都十點多, 她頂著這樣一身濕漉漉的說想回公司。
賀南序懂初黎的腦回路。
“你是不是以為你一個人待在在公司,我們就可以相安無事了?”
初黎想,是的。
回到家,隻有兩個人的地方,難免會在這件事上多說幾句。
可她現在不想再提及跟周振邦有關的那些事了。
更不想兩個人因此爭吵。
所以,她現在就是想避開他。
哪怕找這樣一個扯淡的借口。
“好,你要去公司,那就去公司。”
車速很快卻也很穩。
不過十幾二十分鐘,車子便停在了亞彙集團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初黎還沒緩過那陣思緒,就看見賀南序下了車,繞到副駕駛那一側,將車門打開,牽著她的手,將她從車裡一把帶了下來。
他腿長走的又快,初黎兩步並做一步的,才能跟上他。
進了電梯後,他又直接按下了通往總裁辦的電梯。
就這樣,初黎跟著他進了辦公室。
兩人身上都是濕漉漉的。
他像是耐性在被一點點的耗儘,“你要先去洗澡,還是先談事情?”
“我覺得我已經把事情說的很清楚了。”初黎聲音依舊輕而平穩,可越是這樣,每一個字卻越像是一記重錘一般在往賀南序心裡砸,“我說了,周振邦這件事情我必須解決,必須親自解決,這是在不會傷及我性命之下的一個決定,我真的不會有事,是你……太擔心了,當然,對不起也是很有必要跟你說的。”
有時候賀南序也會覺得很挫敗。
好像不管自己做什麼,做再多,都沒有辦法徹徹底底地走進她的心裡。
眼底情緒翻動,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洶湧的波瀾被硬生生的壓下去了幾分,“你在做這件事之前,告訴我一聲,會對這件事的實施有很大的影響嗎?”
“那你呢?”初黎反問他,“你去找周振邦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
初黎身子虛軟的沒有力氣,可她這個節骨眼上,她竟然還在想自己身上太臟了,不想弄臟他辦公室的任何一個角落。
她沒有找地方坐下,隻是步子緩緩地往後退著,退了很長一段距離,直到退到那一整麵牆的落地窗前,貼著玻璃站穩。
她疲倦極了,都提不起什麼聲音說話,“說實在的,你當我自卑也好,敏感也罷,又或者是虛榮心在作祟,我其實並不想讓你知道周振邦的存在,也不想讓你看到那個u盤裡的,被他以偷拍視角,拍下來的那一張張肮臟惡心的照片,如果可以,我不想你看見我那見不得人的過去,我不想讓你看不起……”
我想在你的麵前,儘量看上去美好一點。
初黎覺得今晚其實順利到讓人愉悅。
可賀南序的怒意,把那層愉悅給壓了下去。
他諷刺地扯了下嘴角,“我沒瞎,肮臟的是他們,做錯的是他們,我為什麼要看不起你?”
初黎目光怔了下。
她眼底的那陣小心翼翼,讓賀南序心裡跟被針紮一樣。
他朝她靠近,慢慢地將那股怒火往下壓。
其實,他今晚看見她的第一眼,是想抱抱她的。
可就在他打算伸手的那一刻,初黎卻又不動聲色地避了下,“我現在身上臟……”
跟周振邦獨處的那一段時間,她覺得連流動的空氣都是惡臭的。
“我先去洗一下。”
就在初黎掠過他,要往浴室走的時候,手臂卻被他拽住。
她被拉了回去,撞上他堅硬的胸膛。
毫無征兆,他低頭,又急又重地吻了下來。
難以抑製的怒意和那陣強烈的占有欲一同發作。
他低啞道:“彆洗了,我現在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