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南序的步子頓住。
當時腦子裡的確閃過那樣一個念頭。
是不是……他該騰出一個位置,讓她口中喊著的那個人走在他的前頭?
他回頭看了一眼沈勵。
沈勵卻看著房間裡赤裸著上半身的男人, 眸色幽暗下去。
他拳頭擰緊了,一步一步朝那男人逼近,“你去,我他媽先來收拾這個雜碎。”
賀南序淺淺地閉了一下眼。
再睜眼時,眼底不見任何的情緒。
他兩步並做一步地繼續往前,手落在浴室門口,隻是輕輕地敲了下兩下,卻很有安撫的力量,“初黎,開門,是我。”
磁性低沉的聲音入耳,初黎以為自己耳邊出現了幻聽,繃了很久的理智,在那一刻突然坍塌,她手顫抖著打開那扇浴室門,隻是一失去那扇房門的支撐,她還沒有看清楚眼前的人影,身子無力地就要往地上倒去。
賀南序眼疾手快,將她一把打橫抱起。
“賀……賀先生?”初黎聲音很輕地在他懷裡呢喃。
“嗯,是我。”他溫柔地應著,抱著她往房間外走,眼角餘光瞥過房間裡的另一處時,眉眼之間,壓著漆黑的冷戾。
與沈勵目光交彙的那一瞬,兩人之間,似乎還是那樣的默契。
“這裡交給我處理。”
賀南序明顯感覺到懷裡的人的異常,聽到沈勵的話後,不再有半分遲疑,抱著她衝出了房間,徑直離開了會所。
賀南序帶著初黎到家的時候,醫生已經在家裡候著多時了。
他帶著儀器,立馬給初黎做了一個全麵的檢查,“她是吸入乙醚導致的身體無力,頭痛頭暈的情況,好在乙醚濃度不是很高,不然會引起中毒的風險,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會恢複好的。”
那個男人今天晚上一開始隻是想玩爽,並沒有想弄死人。
但後來他在聽見沈勵的聲音後,的確受了刺激,在他抓著一把匕首朝浴室門口衝過去的時候,興許真是奔著魚死網破去的。
要是他們再晚破門幾秒……
初黎躺在床上,虛弱地睜著眼,模模糊糊地看著不遠處,背對著她,在和醫生交談的那道身影。
她一動不動地,看了很久,很久。
可等到賀南序轉過身的時候,初黎卻有點心虛躲閃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見狀,賀南序走到床邊坐下,他垂下視線看著神色有點緊張的人,自嘲地扯著嘴角笑了一聲,“難不成,賀太太現在是不想見到我嗎?”
“不是……”初黎又連忙的轉過腦袋,直勾勾地望進他那深邃的眼底,“對不起……”
“沒關係。”
她的那一句‘對不起’來的沒頭沒尾,他卻隨口就說了一句‘沒關係’。
在她的事情上,他很有原則,也很沒原則。
“你隻是在情況緊急之下,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而已,那個時候,我的確不是你的第一人選。”賀南序抬手,將她幾縷淩亂貼在耳邊的碎發,彆在耳後,溫熱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麵部輪廓,“可初黎,我也得承認,聽到你的口中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我是真的……”
真的……要碎掉。
他也是會吃醋,會嫉妒的一個人。
初黎張了張唇,還想說點什麼,卻見賀南序的指腹移到她的唇上,“好了,聽醫生的話,好好休息。”
初黎猶豫好一陣後,還是閉上了眼睛。
她早就撐不住了。
回到這個熟悉的房間,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初黎安下了心。
賀南序待她睡熟,這才關上了房間的大燈,留下那一盞散發著昏黃光線的壁燈,走出了臥室。
他走到大廳那一麵寬敞的陽台,站在那一片純白的梔子花間,點了一根煙。
月光傾瀉灑落,拉長著他略顯落寞的身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幾根煙。
隻是等到自己再去拿的時候,才發現煙盒裡已經空了,看著右手邊那個堆滿了煙蒂的煙灰缸,就連賀南序自己都愣了幾秒。
他不是一個重煙酒的人,上一次這麼猛的抽煙還是什麼時候呢?
他這麼想了想,很快,就想了起來。
那還得追溯到四年前,初黎大四畢業那一年了。
她畢業典禮的那一天,他出現在了京州大學。
作為國內最頂尖的學府,京州大學與賀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先不說賀家的祖上曾參與了京州大學的創辦,就是這些年來,賀家積極支持京州大學的發展,不僅提供大量資金,就連京州大學與亞彙集團在校企方麵的合作也都已經長達二十餘年……
賀家在京州大學裡,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那一年畢業典禮,賀南序作為特邀嘉賓出席。
他本來因為工作安排來不了的,可是最終還是在前一個晚上改變了決定。
他想要去見證些什麼。
即便那天在那樣熱鬨的場合裡,在那一片烏泱泱的人群裡,他可能連她的身影,都不能見到。
但幸運的是,那天他見到她了。
因為那天的她,也足夠矚目。
她被選為優秀畢業生代表上台,由校長親自授予學位證書。
那一天身著學士服的她,看在賀南序眼裡,分明是耀眼到發光的存在。
可是畢業典禮結束後,他也看見她攥著一封沒有送出去的情書,黯然無光。
看著她難過,看著她黯淡,賀南序那時在想,為什麼他不喜歡她?
為什麼……他就不能好好的喜歡她?
初黎醒來的時候是半夜。
她睜開眼,目光圍著偌大的房間掃了一圈,在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後,她眼裡有點茫然。
直到這個時候,她的身體恢複了些力氣,腦子也清醒了很多。
可再去回想著前不久發生的那一幕,還是有讓她有幾分心悸。
當然與這件事不分伯仲的是——她在第一時間打通了沈勵的電話,也在賀南序衝進來,準備朝她邁開步子的那一刻,喊了沈勵的名字。
初黎覺得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她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她眉頭緊緊地皺著,腦子裡的思緒千回百轉。
終於,她也有點按捺不住了。
她掀開被子,趿著一雙軟綿綿的拖鞋下了床,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往外頭走去。
其實,她沒有抱著今晚還能見到賀南序的希望,畢竟這會已經淩晨三點了。
她隻是想去客廳碰碰運氣。
結果……運氣挺好的。
沒有開燈的客廳裡,沙發邊,有一道若隱若現,明明滅滅的小紅點。
那是男人手中燃著的香煙。
初黎不太適應黑暗,她摸索著去找燈的開關,然才走兩步,客廳忽而亮起一陣柔和溫暖的燈。
賀南序看著大半夜走出來的人,倒也不怎麼意外,畢竟以前初黎就有睡不安穩的習慣。
“做噩夢了嗎?”
初黎搖了搖頭。
“那是……想找口水喝?”他淡然的,像是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的與她說話。
初黎還是搖了搖頭:“我找你。”
這倒是讓他有幾分意外了,“找我什麼事?”
初黎有點不解的看著他。
因為給沈勵打電話求救那件事,像是一塊石頭似的,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讓她有點喘不過氣,可沒想到賀南序卻如此輕描淡寫地翻篇。
這一度讓初黎懷疑自己是不是大驚小怪了……
雖然他翻篇了,初黎卻還是很想跟他解釋清楚。
“我不是一開始就想著打電話給沈勵,是因為我從那個人口中得知沈勵就在隔壁……”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跟你說了嗎?你是在情況緊急之下,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他依舊是淡然地笑了下,“初黎,你做的很好。”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這句話,初黎眼眶一下泛了紅。
那會麵對那樣危險的情況,她都沒掉一滴眼淚,可是這會儘管她拚命的隱忍,那淚水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她這一哭,把原本還坐在沙發上淡然的賀南序給弄得心慌了。
他在茶幾上扯過一張紙巾,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替她擦乾眼邊的淚,“怎麼突然就哭了?”
初黎覺得自己也很莫名其名,她哽咽了下,“我不知道……”
初黎長大後,很少哭的。
她現在心情複雜。
心裡的那陣酸澀難過是真的,覺得在他麵前哭成這樣,丟人也是真的。
賀南序輕輕地揉著她那烏黑柔順的發頂,“彆哭了,好不好?哭的我都心疼了。”
初黎抿著唇,乖乖地點了下頭。
賀南序料到她應該是睡不著了,便攬過她的細腰,帶著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讓她雙腿分開地跨坐在他的腿上。
姿勢,那樣曖昧。
初黎蒙著一層水霧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了好一陣。
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原因有那樣一種衝動,她摟著他的脖子,慢慢地湊了過去。
賀南序表麵看著穩的很,內心卻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他看著她的唇,越來越近……不過微毫的距離。
初黎停頓了幾秒,然後,閉上眼,輕輕地吻了上去。
賀南序想,這突如其來的吻,算什麼呢?
她是……在哄他嗎?
因為沈勵的事,對他有點愧疚。
所以,哄他。
不管是因為什麼,她這主動的一個吻,足矣。
賀南序的身子緩緩地往後,向沙發上靠去,初黎一點一點地跟了過去,原本一個輕輕地吻,到後來勾纏的難舍難分。
賀南序滿眼寵溺地看著初黎的主動,心想,他家賀太太果然是有學什麼都很快的天賦在身上的,就連吻技……都越來越好了。
初黎親的自己呼吸越來越重,直到有點窒息的深陷,這才將自己的唇撤離。
緩了一陣,賀南序問她,“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從昨晚到現在她什麼都沒吃。
本來,他計劃那場局是想給初黎鋪條路的,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也欠你一句抱歉,昨晚要不是我去的太晚的話……”
沒等他說完,初黎搖了搖頭,“這件事,千扯萬扯都扯不到你的頭上來。”
有人在暗處,精心謀劃,防不勝防。
初黎正琢磨著,要不要將自己與黃晴晴之間的那些事告訴他,可是話到嘴邊又猶豫了一會。
因為黃晴晴是黃秘書長的侄女……
而這黃秘書長目前與亞彙的新項目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賀南序大概看出了她在想什麼。
“你想說的,我都已經查到了。”
在初黎告訴他,她遭受性騷擾之後,他便著手去查。
他查到了那個變態的行蹤,自然,也就查到了黃晴晴的身上。
昨晚,也是因為這個重要線索他才晚到。
可也就因為這晚到的十幾二十分鐘就差點發生無法挽回的事 。
現在,一切都明了。
“區區一個秘書長而已,何必放在眼裡?他哪能跟賀太太比?”
初黎沒搭話。
賀南序自然還看出了她眼底彆的顧慮。
他頓了幾秒,又說:“沈勵那邊也沒事。”
雖然他下手挺重。
那個男人不死也得半殘。
不過依照沈勵的背景,這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事。
初黎聽著他說那些話,眉頭淺淺的皺了下。
賀南序理解她的情緒,“你覺得對他有愧疚,因為你的事情將他牽扯進來,還讓他的手上為你‘染了血’。”
賀南序每一個字都精準地踩在她的心尖上,她微有錯愕地盯著他。
“他已經給我發過消息了”
“他說什麼了?”
“他說,這件事跟他脫不了關係,要不是高中的時候,他跟那個男的結怨,那男的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對你犯渾。”
初黎想,高中的時候,沈勵與那個男人結怨,也是因為她的事。
初黎沒有將這些說出來,隻是有些好奇地問賀南序,“你怎麼還有他的聯係方式?”
賀南序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打趣:“他查過我,找到了我的手機號碼,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後來,我忘拉黑了。”
初黎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這樣的事。
“你們……說什麼了?”
“他想挽回你。”
“然後?”
賀南序倒是坦誠的很,“我讓他死了這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