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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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一片灰蒙蒙,遮住了太陽。

官道兩側的田野阡陌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沿路的樹木光禿禿的立在兩旁,枝葉早已凋零,深埋在雪下,來年會化作春泥滋養新的生命。

瑞雪兆豐年呐~

此次南下汝南,淩晨帶了青檸、小雲和解二。除了大舅哥軍務繁忙來不了之外,幾乎是全家出動了,另外還有二十多名鄉軍護送。

本來是帶著白千的,可是路過臨潁縣時,這小子說他想回裡陽鎮看看,說話支支吾吾的,一點也不像他平日裡的作風。

不過淩晨也懶得管,揮手就叫他去了。解二還猜測說,白千自從母親離世後,世上已再無至親,肯定是去找相好的去了。

淩晨被他說的直皺眉,小白那娘們唧唧的模樣,哪家閨女會看上他?

大周沒有宗主國輸出的娘化腐蝕,再加上戰火連天的,女子更喜歡強壯威猛的漢子。就算有些偏愛俊朗的,那也是十分乾淨的公子郎君,男性荷爾蒙這方麵沒得說。

靠……他不會是個0吧?

那灑家可就要清理門戶了!!

不然這事要是傳出去——“你看,那個就是白千師父,哎呦~徒弟和男人勾搭,師父能正經到哪裡去?”

!!!

不行,這趟回來一定要問個清楚,我淩某人一世英名,可不能被他給連累了。

“小雲,你不緊張嗎?我快緊張死了!”

回過神來後,淩晨才看向一旁的二女。青檸對付自己時活像隻小老虎,奶凶奶凶的,對旁人卻是有些社恐。這還沒見到人呢,就緊張的不停搓手,不斷拉扯著小雲的衣袖,想找點安慰。

很可惜,死過一次的小雲,完全共情不了她的感受。

“姑娘不必擔心,有我陪著你呢,他家女眷要是盛氣淩人,我們不理就是了。我帶了銀兩,實在不行我們就去客棧下榻。”

……

“我們是去拜訪會友,不是去龍潭虎穴,娘子不必緊張。還有你小雲,你去了汝南住客棧,那是把文家的臉踩在地上磨啊!你……應該懂這些道理的吧?”

青檸和小雲齊齊看了淩晨一眼,下一刻青檸又扯小雲的衣袖去了,小雲翻出荷包給她看,還打算進城後先去找好客棧,再進文家大門。

完全把淩晨的話當了空氣。

——

作為目前神州大地上在榜前五的人物,文訓的第一個孫子出生,還是個男娃。來恭賀的賓客從文府排到了城門外,客棧爆滿不說,連汝南城中的民居都被人借宿或者租住了。

所以小雲想要硬氣的去外麵住,大概率是不可能了,睡大街倒是沒問題。

作為文府常客,外加潁川代表,淩晨自然不用跟那些雜魚一樣排隊,馬車一路從文府東門駛了進去。

不要問牛車怎麼變馬車了,訓練的時候被野母馬勾引走一兩匹也是情有可原的。

劁什麼?什麼劁?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這位就是青檸姐姐吧?路上一定累壞了,快請進後院,母親專程等著姐姐呢~”

韓意還在坐月子,因此來接待小輩的任務就落在了文鴦身上。這丫頭雖然年紀不大,卻已經成長為標準的大家閨秀,文靜早熟,很有氣質,待人接物熟稔有禮,完全不輸韓意。

不像旁邊那個,誰家閨女會把雙手背在身後……

“晨哥哥一路辛苦。”

“嗯~”

文鴦朝著淩晨微微一福打過招呼後,便輕輕拉起青檸的手,寒暄著一同往後院走去,小雲在她們身後跟了上去。

院子裡就剩下了淩晨和小姑奶奶。

文瑤目光閃躲著看了看淩晨後,不知道是不情願還是敷衍,反正就是很潦草的道了個福。

這讓淩晨心中更加堅定了打造“大周變形計青訓營”的項目基地。

“你去不去我娘那?”

“我就不去了,都是一群女眷,我跑過去乾什麼?我就在院子裡到處逛逛,三小姐不用管我。”

文瑤“哦”了一聲,默默提醒道:“我是家裡最小的,排行第四。”

哦!淩晨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來老文還有個兒子在冀州府呢~

文瑤背著手和淩晨尬聊了一會後,翹著大拇指反指著身後說道:“既然你不去……那我先過去了?”

“嗯嗯,哎等會,你叫我什麼?”

見淩晨一副揶揄的表情,文瑤的眸子低下左顧右盼了一會後,不情願說道:“晨哥哥,我去找我娘了,你自便~”

“哎~乖妹妹,去吧去吧~”

文瑤散漫的轉過身,隨即翻了個白眼,小嘴無聲的嘟囔兩句後,這才撅著嘴提著裙子往後院走去。

小丫頭片子……

淩晨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那副氣鼓鼓的模樣,也蠻有個性的。

千帆閱儘,他早已習慣了平靜的看待每一個人。褪去皮囊,無非兩百零六骨;穿上衣裳,可有十萬八千相。正是因為生命各有不同,才組成了這片精彩紛呈的大千世界。

喜怒嗔癡,皆是風景。男女老幼,皆為眾生。

啊~~

可惜我有家有室,貪圖享受,拋不卻這紅塵俗世。

否則,我要是遁入了空門,這大周高低也得出個活佛聖僧之類的~

——

老文忙,五十多的人了,前腳剛從徐州砍完人回來,後腳又要笑嗬嗬的迎接到訪賓客,看著都累。

直到傍晚,累了一天的文訓才回到書房裡,叫淩晨去見麵。

躺在榻上的老文哎呦哎呦的揉著自己的肩膀,淩晨笑點低,直接就笑出了聲。

侍女上完茶後就退了出去,將房門關上後,屋子裡就剩下他們爺倆。

“許久不見,大人更顯精神了。”

“行了彆拍馬屁了,你我之間還作那套虛詞乾甚?說吧,你的那位老上司叫你帶了什麼話來?”

呃……

“潁川士族已經統一了意見,欲全力支持大人和江淮軍。”

“哦?”

文訓停頓了一下,又繼續甩動著胳膊揉捏起來:“要求呢?”

淩晨抬起臉,看著文訓說道:“與江淮士族一般無二。”

“這是當然,潁川民富兵強,若果真鼎力相助,老夫自然不會厚此薄彼。”

“還要大人揮師北上,與孫、應爭衡。”

文訓放下胳膊,坐起身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後,臉色嚴肅的問道:“這是潁川士族的意思,還是馮延的意思?”

淩晨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著文訓說道:“大人,眼下孫芝和應開疆正在京畿府激戰,無論誰勝,下一個目標肯定是您。如今唐、蜀相爭,南疆無虞。與其隔岸觀火坐失良機,不如乘著他們兩敗俱傷,將其一網打儘!”

文訓皺著眉頭猶豫著說道:“可老夫手中並無天子,兵馬又不及應開疆,且今新下徐廣,還沒來得及消化。關東諸地也沒有平定,貿然北上……”

淩晨走上前去,一把握住文訓的手腕,把他嚇了一跳,立刻疑惑不解的問道:“愛侄何為?”

“大人!孫芝數次背盟棄信,早已失去人心,凡是有氣性的,哪個願意投他?應開疆不過無能之輩,引異族入境,名為偽帝,實為夷奴。燕趙士民,誰人不憶漢家明月?

如今兩賊相鬥、鷸蚌相爭,唯有大人身為周臣,賢名遠播。正當發奮興兵、克複中原!怎可顧此慮彼、猶豫不決?若二賊決出雌雄,遷延日久,那時就難圖了!”

淩晨越說越激動,緊緊攥著文訓的手腕,盯著他的目光逼問道:“還是說,大人所作一切,隻為保境安民,為他人做嫁衣裳?”

文訓手腕一抖,反捏住淩晨的胳膊,第一次向淩晨露出了冷冽寒光——

“現在問老夫的,是淩家小子,還是潁川團練?”

“現在問你的,是江淮士卒,潁川官紳,和苦亂久矣的天下百姓!”

文訓愣住了,望著淩晨堅定的目光盯了許久後,緩緩鬆開了他的胳膊,低下頭沉思起來。

許久過後,他坐直身子,對淩晨說道:“你送的《萬裡山河圖》,老夫一直掛在寢室,每日睡前醒後,都要一觀。每每望而思之,總覺得這個天下,亂了太久了,該結束了!”

淩晨聽後連忙跪了下來,抱拳對著文訓說道:“大人!潁川府全體士民官紳,願助大人蕩平天下,澄清玉宇,雖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快起來。”

文訓光著腳下了榻,扶起淩晨,拍著他的手背感慨不已的說道:“老夫非喜得潁川,但幸得卿爾~”

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不僅是淩晨的疑問,也是潁川士紳對文訓的靈魂發問。

他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複。

如果文訓沒有遠大的誌向,那我們憑什麼支持他?還怎麼封妻蔭子,出將入相,名留青史??

自始皇帝橫掃六合以來,這片土地無論分裂成什麼稀碎樣,無論分裂多久,最終都要歸於一家。

你沒有統一天下的誌向,那就等著被彆人統一。

誰統一不重要,重要的是統一。

江淮節度使文訓具備足夠的威望和能力,少主文若也是胸懷壯誌、沉穩明睿之人,如今孫子又剛剛出生,後繼有人。

兵強馬壯,人心歸附,還占著大義。放眼天下,能跟他競爭的人正在互掐,能牽絆他的唐國忙著沒空。

沒有比眼下更好的局麵了。

這都不動手,趁早哪涼快哪待著去吧!

大事商議完,就該討論細節了。

“如今你兄正在襄陽駐紮,要盯著蜀、唐二處,徐州新下,時有奸人作亂。若此刻提兵北上,長江無人可守,恐關東亂賊與徐州治下的流寇合謀作亂。

再者,老夫若是北上介入,孫、應必有防備,說不得還會合力對付老夫,若如此,又該如何?”

淩晨笑著寬慰道:“徐州與關東,大人不必擔心,我早已有了布置。至於北上,馮大人的意思是,與大人互相作戲。

先由潁川鄉軍假意攻打汝南,大人引兵佯戰,一退一追至潁川境內。隻帶萬餘騎兵,其他步軍皆分批喬裝,晝伏夜行,悄至黃河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文訓疑慮道:“老夫擔心細作知道後,會想方設法向河北傳遞消息。”

“這事簡單,大人將江淮軍牢牢約束,行軍途中,安排心腹親信半個時辰逐營點一次名,缺一人則全隊連坐!

馮大人亦會安排心腹沿黃河巡察管控,凡欲北渡者皆殺之!步軍先暗暗北行,馬軍與潁川鄉軍後至。

潁川錢糧豐厚,可供五萬大軍一年用度,所慮者,唯有軍械車馬。”

文訓下了榻,在房子裡來回踱步,思索著說道:“這也不難,軍械可偽作貨物,攻城器械亦可拆開,過了黃河再行組裝。隻是沿途強盜流寇眾多,老夫擔心一旦敗泄……”

老子從三年前就開始布局了,深謀遠慮,為的就是今朝!

“大人隻需顧好汝南府這一段,進了潁川府,江湖綠林,隻會沿道相助,不會有人攔路生事。”

文訓抬頭看向淩晨,目中難掩訝然之色。他這才發現,對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為了幾顆人頭而拚命的大頭兵了,似乎和潁川府的各行各業、各方勢力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甚至……不止是潁川府。

“那徐州和關東兩府,你又要如何使老夫安心?若真要與晉、燕相爭,老夫身邊缺不得人,你怕是分不出身去……”

“大人,我可從來沒說過我去處理。”

“嗯?”

文訓走到榻邊坐了下來,示意淩晨也坐在他旁邊後,滿臉狐疑的問道:“不是你去,那讓何人前去?這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事!千萬兒戲不得!”

淩晨語氣十分自信的對文訓說道:“大人,你我君臣是一同從唐軍刀鋒下滾過來的,雖非至親,卻一體同心。我怎麼會拿這種事當兒戲?

況且,我也不敢拿潁川府的父老鄉親、你我的身家親眷,還有江淮軍數萬袍澤的性命開玩笑。”

“速速說來。”

淩晨肘在案桌上,用手遮著嘴巴,湊到文訓耳邊低聲碎語。文訓疑惑的湊過去聽,聽著聽著,一雙眼睛緩緩瞪大。

泰山北、西,屬青州府。東、南屬琅琊府。

青州府自從趙世中在開封城下戰敗身死後,陷入了群雄混戰的局麵,至今仍是各自為政,攻伐不斷。

但琅琊府卻完全不同。

一年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橫空出世,以老練的政治手腕、猛烈的軍事攻伐、寬厚的懷柔政策多管齊下,剛柔並濟,在很短的時間內消滅各地豪強,統一了琅琊府全境。

如今更是坐擁萬鍪,虎視青徐。

這個人,叫王臣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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