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熟了之後,青檸把它們從鍋裡撈了出來,再從一旁黑漆漆的小壇子裡拿出一塊鹽巴,用擀麵杖碾碎後稍微撒了一點,再丟上去幾根不知名的綠菜後,就雙手捧著碗筷,遞到了淩晨麵前。
“謝謝……”
淩晨從她手裡接過碗筷,望著裡麵的清水黃麵,嘗試著撈了一根放進嘴裡,嗯!你彆說,味道還行哎!
麵湯微微有些稠感,綠色的菜也留住了植物原本的新鮮氣,淡淡的鹹味恰到好處,不濃不淡。看不出來自己的這位便宜老婆廚藝還真不賴啊!這麼簡陋的條件都能做成這樣,著實已經不錯了。
青檸望著淩晨“呲溜呲溜”的酣暢模樣,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相對輕鬆的表情,以及一點微不可察的驕傲,她默默看著淩晨炫完兩大碗後,又開始洗鍋收拾。
“哎……你不吃嗎?”
“這麵是劉員外送來給你吃的。”
“那你吃啥?”
“我一會餓了啃窩頭。”
淩晨望著青檸在灶台前刷鍋擦拭的背影,微微有些感動,同時也有些過意不去。
這小姑娘,實在是……
收拾完後,青檸在身前的粗布圍裙上擦了擦手,起身走向屋子外,在淩晨好奇的注視下把院門插上門閂反鎖,然後重新回到了屋子裡。
天色已經暗淡下來,雲層是青黑色的,除了院牆外的樹梢還能看到一點影子之外,整個世界都變得黑漆漆的。
青檸走回房間裡,把房門也關上後,立在原地杵了一會,就開始一言不發的解衣服。脫完衣服後,她就翻身爬進了炕裡麵,蓋上被子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還不見淩晨鑽進被窩來,青檸有些疑惑,想問一句,又因為害羞,實在張不開這個口。
這癡人,難不成要我主動去……
一念及此,青檸就覺得臉頰滾燙,可是,今晚她必須和淩晨圓房,既是為了完成裡長留下的任務,也是給淩晨在這世上留個後。
因為從鎮子裡出去的男人,迄今為止活著回來的用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你……你不睡覺嗎?”
昏暗的房間裡,傳來了淩晨略顯懵逼的聲音:“這才7、8點吧?睡哪門子覺?”
“都已經戌時了……”
淩晨生無可戀的躺了下來,望著睜開眼和閉上眼沒什麼區彆的屋子裡,難受的要死。
正常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是吃著外賣刷著手機,完了再聯係同學和好友征戰峽穀激情五排,站在對麵泉水旁打出“你們為什麼不出來清理兵線?是因為不喜歡清兵嗎?”之類的騷話啊!
罷了罷了!入鄉隨俗,睡吧!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淩晨夢見自己隱身潛入了大周公主的深閨裡,明目張膽的看著她沐浴更衣,還狠狠拍了一把她的屁股!嚇得公主驚慌失措的尖叫了起來,自己則是在一旁得意的哈哈大笑。進來了很多宮女和護衛,卻找不見自己,彆提多爽了哈哈哈~~
公主哭的那叫一個委屈呐!
“嗚嗚……”
哎?怎麼……這夢咋這麼真實呢?哭聲傳入耳中,跟真的一樣。
淩晨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哭聲更清晰了。
靠!不是夢,是白天新認識的老婆在低聲啜泣。
黑暗中,淩晨扭過身子望向聲音的來源,小心翼翼的問道:“青檸?你……你怎麼了?好端端的乾嘛哭啊?”
“我……我想爹爹和哥哥了……”
……
淩晨聽到後,心裡頓時五味雜陳,他對大周的戰爭並不了解,所以無法理解其中的慘烈。但青檸的遭遇卻是活生生的擺在自己麵前,說不同情是假的,但自己又有什麼辦法?明天他也要上戰場了。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青檸的話:
老爹和哥哥生死不明,活著的概率比天上掉屎盆子還低。剛剛稀裡糊塗的成了親,還不怎麼熟的老公也要去上戰場了,回來的幾率估計也不大,小小的家裡就自己一個人……
在這個世界上,她已經沒有親人了。
淩晨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安慰一下自己的小嬌妻,反正已經領證了,抱抱應該不要緊吧?
他摸索著觸碰到青檸那一刹那,明顯能感覺到她顫了一下。
他把她摟進了懷裡,感受到對方肩膀上的冰涼後,又貼心的捏起被子給她蓋嚴實,然後輕輕拍著被子說道:“沒事,我到了軍營後就幫你打聽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們的下落。你放心,他們有可能是因為戰事膠著抽不出時間來給你寄信,事情可能沒你想象的那麼糟。”
懷裡的人止住了哭泣,吸著鼻子問道:“真的?”
“有這個可能,而且可能性還很大。你想啊,軍隊裡一旦遭遇戰事,大家都在提著刀砍人,哪有功夫讓普通士卒給家裡寄信呐!”
“嗚嗚嗚……”
嗯?我是說錯什麼話了嗎?怎麼哭的更大聲了??
“爹爹和哥哥都是老實巴交的莊戶,哪裡敢殺人啊!你說的那麼危險,他們……他們……”
啊這……
淩晨忍不住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嘴巴子,連忙補救道:“也不一定,說不定他們是在給軍隊喂馬啊、運送糧草什麼的,這樣的崗位同樣也沒有時間呀~”
懷裡的青檸頓了頓,突然話鋒一轉,奇怪的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行伍裡的事情?”
“我……嗐!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等我回來以後咱們再慢慢了解吧啊~我想跟你說的是,你在意的人同樣也在意著你,無論咱爹和大舅哥能不能活著回來,你都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這不僅是為你自己,也是為了他們。你想啊,他們義無反顧的上戰場,不就是為了你能安穩幸福的生活下去嗎?難道你要讓他們失望?”
黑暗的房屋裡止住了哭泣,隻剩下微不可察的輕拍棉被聲。
——
“梆梆梆~~”
還在熟睡中的淩晨突然被一陣急促鑼聲吵醒,一股無名之火立刻從心頭竄起,他惱怒的掀開被子翻起身來,跑到窗邊朝著外麵怒罵道:“敲你媽呢!大清早的有病啊!你媽去了?!”
罵完之後,淩晨皺著眉頭回過頭來,才發現青檸站在灶台前,小嘴微張,一臉驚訝的望著自己。
這……這真的是昨晚那個柔聲寬慰她的溫和郎君嗎?
餘怒未消的淩晨煩躁的撓了撓頭發,從床上跳了下來,語氣很不善的向青檸問道:“外麵敲鑼的那是誰?你認識不?知道他家住在哪裡嗎?”
手足無措的青檸有些結巴的說道:“應該……是……是劉員外家的管事和家丁……”
劉員外?好,我記住了。
“來吃飯吧,他們敲鑼了,半個時辰後應該就要到麥場上集合。”青檸將飯碗放在桌上,對著淩晨招呼道。
淩晨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後,坐在了小板凳上,拿起筷子就端碗狂炫。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青檸安靜的坐在他對麵的小板凳上,看著眼前的人,思緒萬千。
二嬸曾經教過她該如何對待自己的相公,並且還特意囑咐過自己,那些不知底細的流民有好有壞,有些會像餓狼一樣撲上來,要注意保護自己,彆被弄傷了。
可是,眼前的人就抱著自己呼呼大睡了一晚上,其中有一半的時間還在磨牙,並沒有做二嬸說的那種……那種羞羞的事情啊!
難道是因為每個人的方式不同?
自己應該……已經懷上他的孩子了吧?
“對了,你……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
“淩晨,淩遲處死的淩,晨勃的晨。”
青檸忍不住秀眉微蹙,有點摸不著頭腦:“什……什麼?”
“沒什麼。”
見淩晨放下了碗筷,青檸也顧不得和他閒聊了,連忙起身將早就整理好的包袱挎到了淩晨的肩膀上,還從一旁拿出一雙嶄新的布鞋來。
淩晨疑惑的看著眼前的布鞋:“這……你什麼時候做的?”
“早上起來趕的,昨天我量的時候,發現你的腳和哥哥的差不多,底子和麵都是現成的,就縫了一下,沒費多少功夫。”
淩晨握著手中的鞋子,看了一眼麵前認識還不到24小時的媳婦,心頭湧現出一股莫名的感動,上一個對自己這麼好的還是老媽。
他大大方方的擁抱了一下青檸,露出一抹微笑後,就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門。
青檸急忙追到門邊,扶著門框望著淩晨拔閂的背影,剛想喊他,可又生生的止住了。
這一幕,和當初送彆哥哥、爹爹時何其相似啊!
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啊!
晶瑩的淚珠從清秀的臉蛋上滑落,無聲的訴說著不舍的心話。昨夜新婚燕爾,今朝一間作彆,更不知能否再見。
若天憐我意,許君陌上逢。
——
望雲鎮,雖然名義上叫鎮,可實際上特麼的就是個大點的村子,再加上地處河川中心,所以周圍十裡八鄉的草民們都會來這裡趕集,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座相對比較繁華的鎮子。
連路都不用問,淩晨跟著零零散散的人往同一個方向走,就來到了鎮子裡最大的廣場——麥場上。
場上人頭攢動,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交談之聲此起彼伏。許多昨天還是丐幫掛袋弟子的流民今天就成了新郎官,美滋滋的討論著昨晚的酣暢淋漓,緊接著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大笑。
淩晨甚至還看到一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孩,還有幾個連走路都費勁的老頭,大周把這些人都能派上戰場,怕是氣數也快了。
不多時,昨天那老登就在一群壯漢的擁簇下來到了麥場前麵的土壘高台上,唧唧歪歪的嘀咕了幾句,朝著所有人拜了一拜後,就大手一揮,指揮著炮灰們上路了。
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騎著高頭大馬,身邊跟著七八個仆人,各個手提兵刃棍棒,指揮著流民們排隊依次離開麥場,淩晨跟在人群中,也順著洶湧人潮踏上了未知的道路。
走出鎮子後,他回頭望了一眼被薄霧籠罩的村落,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略顯稚嫩的臉,心中竟然也湧現出來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好好的活下去……
“哎!那傻大個!看什麼看就說你呢,發什麼愣?快走!誤了時辰,你吃罪的起嗎?!”
淩晨冷眼看向比自己矮不少的劉家仆人,周圍都是一群一米六、一米七的古人,自己一米八的個頭確實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
他一言不發的抬起腳,昂首挺胸的大步向前走去。
大周?哼~~
來!看誰變幻莫測!
趕路是很累的,大周這破地方彆說網約車了,連個二八大杠都沒有!純靠11路硬磨,淩晨才走了兩裡地就嗓子冒煙了,兩腿直抽抽。
而那些拄著拐杖的老頭就更艱難了,一把年紀了,累的滿頭大汗,那幾個仆人還在不停的催促,直娘道老子的,就差揚鞭子打了。
不過他們還是有點腦子的,流民足足有近百人,他們加起來才十幾個人,也不敢弄的太難看,隻能繼續不停的催促。
隊伍就這麼磕磕絆絆的花了四天時間,終於來到了州府外麵的營地裡。
營帳林立,旌旗蔽空,人喊馬嘶。營門前立著幾排木頭做的拒馬,兩旁的高塔上有崗哨監視;弓箭、盾牌清晰可見,周圍還有排列整齊的小隊來回巡視;不斷有背上插著旗子的斥候飛馬而過,兵戈林立,一片肅殺之氣。
這裡,是真正的軍營。
淩晨不知道自己在誰的麾下賣命,隻知道領導姓文,因為大營門口的旗幟上繡著一個大大的“文”字。
從望雲鎮來的流民們被安排到了先鋒營,十個人一個帳篷,帳篷裡沒有床,隻有一張裡麵裹滿稻草的單薄褥子,大家一起打地鋪。
裡麵的衛生情況,比電視劇《民工》裡的宿舍條件還差了整整一個數量級,腳臭味熏的人胃裡翻湧,尿騷味、屎臭味、還有石楠花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簡直是蓋了帽了!
淩晨足足忍受了將近一周的時間,才終於從這片苦海中解脫了出來,大軍終於要開拔了。
直到這時,他才從伍長的嘴裡得知,他們要南下,抵禦唐國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