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即日起,你二人便是夫妻了。”
簡陋的茅草屋裡,站著一個白胡子老登,他拿出一紙婚書放在有些破舊的木頭桌子上後,就在兩個壯漢的陪同下嗬嗬笑著走出房門離開了。
留下一對年輕男女在原地發懵。
淩晨撓了撓頭,望著桌上的紅邊白紙,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熟讀網絡文學、遍閱群籍的他當然不會對穿越這種小事感到驚訝,他驚訝的是這個叫做大周的國家。
三天前,他打王者被傻鳥隊友氣的眼前一黑,再次醒來就已經是在大周了,還光榮的成為了流民中的一員。
什麼是流民?
無地、無籍、無人權,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就連路過的狗都敢朝你汪上兩句,這就叫流民!
可當他跟著流民隊伍來到這座名叫望雲鎮的鎮子上後,這裡的裡長簡直熱情的可怕!他專門從流民隊伍裡挑出許多四肢健全的男性,不管是10歲還是50歲統統都要,還免費給他們發放麵餅和米湯。
這也就算了,吃飽喝足後,裡長竟然還要給他們發媳婦!!
是的!你沒聽錯,發媳婦!!
大周的基層官吏都這麼認真負責嗎?不僅收錄流民,還給撮合成家,這……這怕不是活菩薩+月老下凡了吧!
淩晨望著屋子裡的陳設,中間是一張棕色原木方桌,兩個黃到發白的小木凳。右邊是一張土炕,炕頭還有幾個木頭箱子。另一邊是漆黑的灶台,周圍還有個缸,缸上麵架著一塊麻繩編的蓋子。
沒了。
就在淩晨抓馬撓頭,尋思接下來該乾點什麼時,一旁的年輕女子開口了,聲音略顯緊張:
“你……你喝水嗎?”
他循聲望去,對方小臉黑瘦,表情麻木,隻有眸子還算清亮。身形單薄,一身麻衣,雙手絞在身前,目光怯怯的望著自己。長的倒不算醜,不過美的也不怎麼明顯。
自己的便宜媳婦看著也就十幾歲,不到高中生的年紀,這特麼不止三年起步了吧?!
“我不渴,謝謝。”
淩晨擺了擺手,走到床邊坐了下來,一股很濃的炕土味鑽進鼻子裡,他仔細看了看床上的被褥,雖然打了許多的補丁,顏色也掉了不少,但好在沒有黃暈,明顯是有在勤換洗。
“你也是流民?”
女孩見淩晨開口詢問,拎著麻衣裙子坐在小板凳上,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後,神色落寞的望向門外的院子裡:
“不是,我家就在這裡。”
“什麼?”
“這就是我家。”
“稍等一下……”淩晨伸手示意女孩先彆說話,思考了一下後問道:“你的意思是,這間茅草屋是你的?”
“對,爹爹和哥哥被征入伍後,家裡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淩晨聽的眉頭微皺,這麼算來,他特麼不是娶媳婦,而是嫁人啊!
穿越之我是贅婿?我的老婆是初中生?這能過審嗎這?!
“那……咱家平時都靠啥掙錢?”
女孩聞言轉過頭來,盯著淩晨的眼睛疑惑的問道:“掙錢?我們平時就種地啊!交完租子後,剩下的糧食大部分自己吃,再拿一些去換鹽。”
說完,女孩疑惑的問道:“你……該不會是商賈人家的孩子吧?”
淩晨張了張嘴,發現他完全無法和眼前的女孩交流,乾脆也就放棄了,隻是順嘴問道:“算了,不說這些了,哎,你叫什麼名字?”
“青檸。”
這個名字頓時讓淩晨大感意外,窮苦人家的女兒還能起這麼好聽的名字?嶽父大人莫不是某個朝廷重臣犯了事被貶為了平民,隻待自己一到,便因為超前的知識儲備和幾層樓那麼高的才學吸引到皇帝的注意,然後官複舊職,全家東山再起?
“我家租種的地邊有一棵青檸樹,所以爹爹就給我起名叫青檸了。”
“……”
得,原來是想多了。
淩晨翹著二郎腿坐在土炕邊,望著屋外院子裡和煦的陽光,心情還是不錯的,不管怎麼說,好歹在大周也有個家了。簡陋是簡陋了點,但這是問題嗎?
我說一個數:三個月。
三個月老子就搬進京城,和大臣們勾肩搭背,與世子們尋花問柳,跟國公們稱兄道弟,再給大周ceo講解講解該怎麼正確治理朝政。
淩晨還在yy中,一旁的女孩卻起身了,雙手拿起一根麻繩就套在了他的腦袋上,把淩晨嚇了一大跳!連忙一把扯開麻繩:
“臥槽你乾嘛?!咱倆結婚才幾分鐘啊?你就這麼明目張膽的要勒死我??你要是不情願或者有什麼青梅竹馬的你可以跟我說啊!咱們可以離婚……啊不是,和離嘛!沒必要這麼絕吧?!”
女孩見淩晨誤會了,歎了一口氣,依舊神色黯然的說道:“不是,我要給你量尺寸。”
淩晨驚魂未定,將信將疑的看著她手中的麻繩問道:“量…量尺寸乾什麼?”
“你明天從軍,我總得給你做件禦寒的衣物吧?”
王德發?從軍?
從什麼軍?誰從軍?
“不是,我好端端的從什麼軍啊?沒人說要讓我去從軍啊?!”
青檸見淩晨似乎真的不明白,於是無奈的將麻繩放在一邊,重新坐下來後,低頭看著地麵,徐徐說道——
“今天我們成親,明天一早你就會跟著裡長家的兒子一起去府衙,然後上戰場。如果能活著回來,可以免去我們家三年的賦稅。如果回不來,我懷了孩子也可以免。這些裡長沒有跟你說嗎?”
還不等淩晨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青檸就自顧自的在那言語道:
“也是,他們估計也懶得跟你說。”
“不是,你等會兒!”淩晨急忙問道:“那我要是不去呢?”
青檸無奈的抬起頭來,看著淩晨一字一句的說道:“以前就有人和我們鎮的嬸嬸成親後不打算去從軍,被裡長的兒子帶著人打斷了腿,丟在路邊死掉了,屍體都被野狗們分食了。”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了,淩晨揉了揉眉心,仔細的捋了一下——
也就是說,裡長之所以給他們這些流民好吃好喝,還給他們發媳婦,是在這等著他們呢?
果然,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不是,還有人分到了“嬸”這一輩?那自己分到青檸這種年輕女孩,還算是運氣好的?
“那……那我要是跑了呢?”
青檸望著淩晨的臉,很不明白,似乎覺得淩晨腦袋有點問題:“沒有裡長的路引,你能去哪裡?”
“我是流民啊!流動的人民嘛!幾天前我就是從彆的地方流過來的,也沒見誰要我掏路引啊!”
青檸轉頭看向桌子上的婚書,輕輕抬了抬下巴說道:“有了那個就不是了,如果你跑了的話,就是逃犯,到時自然會有人捕你。”
淩晨人都傻掉了。
這和妙瓦底有什麼區彆嗎?安?有區彆嗎?
“那…從軍…嘖,從軍打誰啊?咱大周和誰在打仗啊?”
儘管青檸已經在心裡認定淩晨是個智力不健全的癡傻之人,但還是耐心的向他徐徐解釋道:“北邊有草原九部,西邊有夏國,西南有蜀國,南邊有唐國。”
“那東邊呢?”
“東邊是一片海。”
“那我會被安排去打哪個國家?去多久?雙方的實力差距和往期戰績都是怎麼樣的?”
“這……我哪裡知道?”
淩晨默默拿起青檸剛才放下的麻繩,重新遞到了她的手中:
“要不你還是勒死我吧。”
青檸終究還是沒有勒死淩晨,因為勒死了他,裡長的征丁數額就會完不成,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淩晨不去,難道讓裡長的兒子去嗎?
情況有點麻煩,淩某人並不怕被全縣通緝,因為自從來大周的第一天起,他就發現自己能隱身,並且沒有時間限製,連帶著衣服也可以隱身,所以不用脫光光。
啟動的辦法也挺抽象,就是用神經控製著動一動耳朵。這也得虧是他,要是換個不會動耳朵的來,被人拿鞭子抽冒煙了估計也發現不了。
穿越了嘛~不開點科技也說不過去,比起人家的一秒一個兵、或者白粥鹹菜管夠的神通,他這點微末伎倆已經算是拉低了穿越大軍的排麵。
現在的問題是,大周的階級固化已經到了上下不通婚的地步,如果淩晨不想作為裡長的私人財產替人家鋤一輩子地,或者作為大周盜聖被全國通緝的話,就要努力擺脫“流民”的帽子,獲得平民身份。
而流民唯一能夠打破階級壁壘的道路,就是軍功。
大周的統治者們也知道自己乾的都不是人事,這些流民的怨念深著呢!不給他們點希望,指不定哪天就來一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或者“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之類的,所以就允許這群因為各種天災人禍而被迫流離失所的人們,靠砍人恢複自己的公民權利。
畢竟是讓人家提著刀替自己賣命,獎賞當然不能吝嗇,不然萬一他們生氣了,調過頭來砍自己咋整?
一顆人頭,流民和死囚就可以無罪為民。
五顆人頭,允許自己開墾荒地,5畝以內都是你的。
十顆人頭可就不得了了!軍隊會給你按月發放餉銀。你要是想回家,就派人跟去你家,向你的親朋好友們吹吹你在戰場上有多牛逼。你要是留在軍隊,伍長肯定是跑不了的。如果能再機靈點、上進點,百夫長也不是沒可能。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淩晨目前唯一能夠過上幸福生活的方法就是提刀去砍人。
炕沿邊,淩晨正襟危坐,眼珠子卻一直跟隨著身邊的青檸在轉動。自己剛認識的老婆從見麵起到現在就沒有笑過,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過淩晨也能理解,老爹跟哥哥都去戰場了,家裡就一個小女娃,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不容易。
這種情況下,沒有嚎啕大哭或者精神崩潰,就已經超越大多數同齡人了。
“你爸……咱爹和咱哥從軍多久了?有往家裡來信嗎?”
青檸搭在淩晨腿腳上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平靜的說道:“已經有一年了,剛開始還托人寫了書信來,後麵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那特麼還能回得來嗎?
眼前的青檸明顯是心智早熟了,她的言行舉止完全不是青春少女該有的天真爛漫,反而是一種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後的麻木。說難聽點,就是用“一潭死水”去形容也不為過。
量好尺寸後,青檸爬上炕,從箱子裡掏出一卷麻布來,又從桌子上的針線筐裡拿出剪刀和針線,開始一言不發的用麻繩在上麵丈量著裁剪。
淩晨就靜靜的坐在她旁邊,看著她低下頭認真的縫製衣物,可能是長期營養不良的緣故,枯黃的發絲有些彎曲淩亂,即使用木頭簪子紮住了也顯得很潦草。
小小年紀,手就已經有皸裂的褶皺,指尖還有暗紅色的腫塊,應該是還沒有發作的凍瘡。
淩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前的青檸和自己想象中的古典美人相差甚遠,也就隻跟“人”字沾了個邊,著實讓人難繃。
現在的場麵很尷尬,淩晨本來就不太會和女同學聊天,現在突然跟這麼一個陌生人成了夫妻,既不想過於生疏,又實在提不起興趣,還沒有什麼話題。
硬著頭皮尬聊了兩句,還猛猛戳中她的雷點,e……
年齡太小,長的一般,對於淩晨這種在短視頻裡遍閱群芳,熟覽黑絲吊帶水手服的人來說,實在是不夠看。
但對方手中一針一線不停穿梭的模樣,又著實讓他大為驚歎,因為在他那個時代,一般會這種技藝的都能稱的上是賢妻良母了。
日漸西斜,衣服做到一半的青檸將手中的活計都放下後,轉身走到屋子另一邊的灶台旁。用半個葫蘆瓢舀了點水倒進鍋裡,拿起兩塊石頭在那叮叮當當敲了半天,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搗鼓的,竟然把一捆麥稈給點冒煙了!
繼續往灶火門裡添上木柴,把水燒開後,她熟練的把已經揉好的麵用表麵有些生鏽的菜刀切成一條條的,下進了鍋裡。
淩晨在後麵看的心驚膽戰,這麵吃完會不會得破傷風啊?破傷風應該隻有在傷口上才會感染吧?吃進肚子裡……
應該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