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下,此時已是一片亂象。
為了驅趕流民前往河南洛陽,各地官員可謂是花樣百出。
其中最重要的手段便是騙。
騙難民前往洛陽就能得到糧食,得到土地,得到朝廷的安置。
當然,麵對刺頭,麵對不願意相信朝廷的亂民,少不了要連哄帶嚇。
你可要想清楚了。
你老婆孩子都在這裡。
去了洛陽,朝廷不會虧待你,可你若是違抗朝廷的命令,你老婆孩子就要被貶為賤籍。
運氣好,還能去給貴人當奴才。
若是運氣不好,隻能賣皮肉為生!
聽到這話,大部分的百姓隻能選擇忍氣吞聲。
畢竟軟肋這東西,可真是太好用了。
如此一來,朝廷的計劃倒是非常順利,大量的流民被驅趕到河南洛陽府。
為了保證這些流民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洛陽府,為朝廷的偉業添磚加瓦,各地官府更是難得在百姓前往洛陽的路上開設很多粥場。
雖然不可能讓流民們吃不飽,卻也能保證他們不會餓死在半路上。
也正是因為各地開設的粥場,很多流民才相信了朝廷的謊言。
但!
這一切都在他們來到洛陽後破滅了。
正午的烈日高懸,如同一輪燃燒的火球,無情地炙烤著大地,驅散了北方殘留的寒潮。
城內零星傳來的爆竹聲,打破了死寂的空氣,炸響後,猩紅的碎屑如血雨般飄落,與城頭斑駁的朱漆相互映襯,構成了一幅詭異而又淒涼的畫麵。
朱紅城門緊閉,宛如巨獸的血盆大口,冰冷的銅釘在強光下泛著幽光,將城外五千多流民無情地隔絕在外。
護城河石橋上,流民們衣衫襤褸,如同被烈日曬蔫的枯草,在滾燙的風裡無力地飄動。
一位滿臉溝壑、皮膚如同樹皮般粗糙的老漢,顫巍巍地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扒著城門縫隙,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流淌,喉間發出破碎的嗚咽:“開開城門吧,我們隻求一口熱湯……”
他身旁,一位年輕母親緊緊抱著懷中的嬰孩,孩子因饑餓早已沒了哭聲,隻有乾裂的嘴唇還在微微翕動,那微弱的動靜,仿佛隨時都會被這滾燙的風吞噬。
梆子聲如驚雷般突然響起,撕破了凝滯的空氣,城頭瞬間人影攢動。
士兵們的皮甲在陽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寒芒,他們動作利落地張弓搭箭,弓弦緊繃如滿月。
有的士兵滿臉不忍,側過腦袋,不敢看向下方;有的士兵神情複雜,眼中閃過掙紮,最終還是拉開了弓弦。
一位頭發斑白的軍官站在城牆上,望著下方哀求的流民,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他微微顫抖著嘴唇,掙紮數秒後,高聲喊道:“諸位若想要活命,向西南走。洛陽城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下方的流民頓時炸開了鍋。
“軍爺,我們可是聽了朝廷的命令來洛陽的,您現在讓我們往西南走,我們還能往哪去?”
“軍爺,您行行好,給我們一點口糧吧,我們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草他娘的,你們這些狗官戲耍俺們不成!”
有人哀求,有人叫罵,還有人惱羞成怒,從地上撿起石頭,用力向城牆上砸去。
一時間,叫罵聲、哭喊聲、石塊撞擊城牆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洛陽城下亂成一團。
一位身著華麗鎧甲、腰佩長劍的軍官大步走上前來,他眼神冰冷,滿臉厭棄,高高抬起手臂,怒吼道:“放箭!”
隨著這聲暴喝,箭矢淩亂地從城牆呼嘯而下。
流民們驚恐地尖叫著,四處奔逃。
有人被箭矢貫穿肩胛,踉蹌幾步後,重重栽倒在冰冷的石板上,鮮血迅速染紅了地麵;孩童們在混亂中被推倒踩踏,稚嫩的哭聲混著塵土,消散在滾燙的風裡。
城樓上,許多士兵並未放箭,他們看著下方騷亂的流民,神情複雜,眼中滿是糾結與不忍。
而那位下令放箭的將領,卻斜倚欄杆,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彩的表演,嘴裡還罵罵咧咧:“不識好歹的賤民,給臉不要臉。”
流民的外圍,伏虎門的眾人遠遠目睹了這一切。
他們義憤填膺,一個個緊握拳頭,怒目圓睜。
“該死的畜生,他們怎麼能對普通婦孺下手!”
“混賬,混賬,他們將百姓當成了什麼!”
“狗官無道,我要去殺了他!”
有弟子雙目赤紅,麵容猙獰,殺意騰騰,抬腳就要衝上去。
就在這時,一聲冷喝如洪鐘般響起:“夠了!”
王尚喜緊握竹杖,用力往地麵一點。
這看似簡單的動作,卻蘊含著千鈞之力,石板瞬間被戳碎,碎石飛濺。
他氣憤地瞪著諸多弟子門人,眼神如利劍般淩厲:“殺了他,就憑你們也配?你們這點本事,等不到接近他就要被萬箭穿心了!”
弟子們這才如夢初醒,漸漸冷靜下來。
但仍有人不服氣,滿臉委屈地指著城牆上的軍官,大聲辯解:“現在這裡這麼亂,若是咱們以暗器行動,怎麼不能殺了他?”
“就是,咱們學藝多年,您不是常教導我們要行俠仗義,絕不可姑息養奸。”
“長老,這種畜生咱們怎麼能放著不管!”
王尚喜臉色陰沉如鐵,狠狠瞪了眾人一眼,厲聲喝道:“你們倒是痛快了,可若是他死了,這裡的百姓怎麼辦?”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澆滅了弟子們的衝動。剛剛還義憤填膺的弟子們,紛紛低下了頭,陷入沉默。
元圖見狀,趕忙上前,滿臉關切地說道:“師父,師弟們年齡還小,見識不夠,您莫要和他們生氣。”
說著,他給那些師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道歉。
眾弟子這才反應過來,彼此對視一眼,紛紛走上前,底氣不足地向王尚喜道歉:“長老,是我考慮不周,還請長老責罰。”
“弟子出言不遜,請長老責罰。”
“哎,罷了,罷了。”
王尚喜歎了口氣,無奈地擺了擺手,轉身顫巍巍地向馬車走去,背影中滿是疲憊與無奈。
不久後,洛陽城下的流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紛紛向西南而去。
他們有的眼神迷茫,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有的則心懷忐忑,低聲議論著。
“我聽說,西南是亂黨的大營。”
“哼,什麼亂黨,我看那是義士,這狗娘養的朝廷,去他媽的!”
“娘的,咱們乾脆投了義軍,乾他娘的朝廷!”
“去去去,你這混小子,亂說什麼,什麼投了義軍。咱們老袁家曆來都是本本分分的農家人,好好活著就行了,你這混小子,若是再說什麼投了義軍,我,我打死你!”
“爹,不投了義軍,咱們吃什麼,喝什麼,難道喝風不成?”
“你,你還敢犟嘴~~~”
“你這老頭,還沒有你家孩子明事理。那狗娘養的朝廷明顯是想要借刀殺人,利用義軍除掉咱們,或者利用咱們消耗義軍。”
“你以為,不爭,不搶,就能好好過日子了?哼,你也不想想,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
“這位兄台所言甚是,至於西南方的聖教,我倒是聽說過一些。”
“哦,這位兄台了解聖教?”
“所知不多,聽說聖教乃是仁義之師,那聖教教主更是天神下凡,前來救苦救難。”
“哈~~~”
眾人的議論聲漸漸消散在風中,而流民們的腳步卻依然沉重而迷茫,不知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