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裹挾著細碎的冰碴,順著曲折的街巷橫衝直撞,撞得簷角的鐵馬叮咚作響,發出悲戚的顫音。
在南陽城一隅,坐落著一座磚瓦民宅。
宅子的外牆由青磚砌成,歲月在磚麵留下斑駁痕跡,牆根處長滿了暗綠色的苔蘚。
兩扇厚實的木門緊閉,門板上的朱漆已然剝落,露出了底下泛著暗黃色的木質紋理,門環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
推開木門,“吱呀 ——” 一聲,聲音在寂靜的院子裡悠悠回蕩。
院子不大,地麵用石板鋪就,石板縫隙間積著一層薄雪,在暗沉天色下泛著青灰色的光。
院角,一棵光禿禿的槐樹,枝椏如同瘦骨嶙峋的手臂,伸向陰霾的天空,偶有幾片枯黃的葉子在風中瑟瑟發抖,似是隨時都會掙脫枝頭。
正房的屋簷下,掛著幾串乾癟的辣椒和玉米,在寒風中輕輕晃動。
窗戶上糊著的窗紙因受潮泛起褶皺,顏色也由白轉黃,透著幾分陳舊。
屋內,光線昏黃黯淡,一張八仙桌擺在屋子中央,靠牆的條案上,一尊觀音像蒙著薄薄的塵土,香爐裡插著幾截燃儘的香梗。
側屋的門半掩著,透過門縫,可以看到土炕上堆著幾床被褥,雖打著補丁,卻疊得整整齊齊。
牆根處的火盆裡,炭火早已熄滅,隻剩下一堆灰白色的灰燼。
此時,五名成年男子聚在房間內。
為首者格外醒目,他身材高大壯碩,宛如一座巍峨的鐵塔。
一雙眼睛銳利如鷹,似猛虎般攝人心神,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他叫段鵬飛,正是南陽城的鄉勇團長。
南陽城的鄉勇,與其他各地有所不同。
主要由唐王府出資,再由南陽城官府招募。
因此,在南陽城的鄉勇隊伍裡,少了各地士紳錯綜複雜的關係。
最初,鄉勇隊伍主要依據鄉勇來源的鄉鎮劃分,由當地,或者與那地方有關的南陽城軍官統領。
然而隨著唐文書與唐王對鄉勇的不信任,兩萬鄉勇被重新打散。
一些原本的鄉勇軍官,處境變得十分尷尬。
手下的鄉勇被打散後,他們雖然依舊掛著團練或者團長的名號,實則手中沒有半點權勢。
不僅如此,由於朝廷對鄉勇的猜忌,他們這些鄉勇出身的軍官,也遭到了朝廷的懷疑。
段鵬飛,二十九歲,南陽城霍山鎮人。
此前,他是霍山鎮的衙役。
朝廷招募鄉勇時,因其素有勇武之名,被當地府衙招募到鄉勇隊伍裡擔任團長。
一團有五百人,規模與一營相仿。
為了與正統朝廷軍職區分開來,便有了團長這一職位。
如此好的機會,段鵬飛自然不會拒絕。
他欣然接受當地府衙的邀請。
可!
理想與現實總是存在巨大落差。
來到南陽城不久,他的隊伍就被拆散,分到了各營。
而他雖然名義上還是霍山鎮鄉勇團長,手下卻僅剩五十人。
這讓一心想乾一番大事業的段鵬飛,氣得滿臉通紅,差點暴跳如雷。
之後,隨著南陽城被圍困的時間越來越長,城裡的物資愈發匱乏,各地士兵之間的矛盾也日益尖銳。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聖教的人找上了段鵬飛。
麵對聖教的邀請,段鵬飛幾乎沒有絲毫猶豫。
原因有三。
其一,聖教承諾,若是拿下南陽城,就給他一個統領的職位;
其二,霍山鎮已被聖教控製,他的家小都在聖教手中;
其三,在南陽城的這段日子,他受夠了各種窩囊氣。
彼時,段鵬飛坐在床上,手裡緊緊攥著聖教的報紙,目光灼灼地掃視著眾人。
而眾人同樣目光熾熱,緊緊盯著段鵬飛,以及他手中的報紙。
“大哥,這上麵寫了什麼,教主現在到哪了?”,一人急切地問道,臉上滿是期待。
“哎,不知道教主什麼時候能到俺老家,俺還指望著教主給俺家娃娃蓋學校呐。”,另一人撓了撓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渴望。
“哈哈,會有的,會有的。前些時日不是說教主到了桐柏縣,正在視察桐柏的情況嗎。”,一人笑著說道,臉上洋溢著自信。
“前些時日聽段大哥說起教主處理桐柏縣工地械鬥的事情,真是讓人心潮澎湃,不知道這次報紙又有什麼消息。”,一人興致勃勃地說道,雙手不自覺地搓動著。
“可不是嗎,自古以來,哪個皇帝把咱們當過人,也就教主不一樣,是真的為咱們著想。”,一人感慨道,眼中閃爍著感動的光芒。
“對啊,咱們遠的不說,就說現在那些歌頌帝王將相的戲曲,哪個說過帝王將相打天下首先給咱們老百姓建學校,還要給孩子們發放免費的午餐和晚餐。”,一人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大聲說道。
“哈哈哈,這話說得有道理,便是那些唱戲的都不敢這麼編。”
眾人哄笑起來。
“哎哎,你們少說點,大哥,報紙上寫了什麼,有什麼新消息,咱們什麼時候動手,草他媽的,老子現在越看那些沙比越煩躁,真想一刀砍了他們。”,一人不耐煩地催促道,雙手緊緊握拳,額頭上青筋暴起。
“嗬忒,誰不是啊,這些個狗娘養的外地軍官就沒把咱們當人,艸。”
另一人附和道,臉上滿是憤怒。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話語中滿是對大明朝的抱怨,以及對聖教的讚譽。
段鵬飛聽著兄弟們的議論,心情同樣激動不已。
他一開始投靠聖教,帶著幾分氣憤,幾分無奈。
可隨著聖教的各種消息不斷傳來,段鵬飛對聖教的敬佩之情與日俱增,對楊奇偉更是敬佩得五體投地。
自古以來,何曾有這般真英雄!
他回想著報紙上的內容,難以抑製內心的澎湃,雙手將報紙攤開放在眾人麵前,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今日的報紙非常有趣,是一個孩子問教主為什麼不當皇帝。”
聽到這個問題,眾人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個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向段鵬飛。
“對啊,教主為什麼不當皇帝。”,一人疑惑地皺起眉頭。
“要是教主當皇帝,咱們的好日子就來了。”,一人憧憬地說道,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
“嗯,教主比大明朝這些王八蛋強多了。”,一人不屑地撇嘴道。
“呸呸,你用大明朝的王八蛋和教主比,這不是侮辱教主嗎。”,一人不滿地瞪了說話者一眼。
段鵬飛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安靜。
他微微低頭,逐字逐句地將報紙上的內容念了出來。
聽著報紙上記錄的問答,眾人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最終臉上滿是複雜的情緒。
“哎,不愧是教主。”,一人由衷地讚歎道。
“他娘的,咱們此生能跟著教主乾這樣的大事,就算是死了都值。”,一人拍著胸脯,大聲說道。
“大哥,咱們什麼時候動手,取了南陽城獻給教主。”,一人急切地問道,雙手摩拳擦掌。
段鵬飛雙眼微眯,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凝聲道:“今晚動手!”
眾人聞言,難掩喜色。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而後齊齊咬牙道:“乾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