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好。”仆人慌慌張張的離去。
“你說什麼!”張春華頓時一慌,一肘拐在司馬懿的後背,“這豈能瞞得過軍醫?”
“事急從權,既要回應丞相府,不能觸怒;又要表明我司馬氏立場,為後嗣留下後路。舍我兩條腿而已,夫人隨我去馬廄。”
司馬懿拉著張春華一路去馬廄,很快尋了一匹貨馬,自己躊躇了一炷香,心中反複權衡,最後心一橫鑽到了車下。
馬車上滿是貨物,極其沉重,一旦碾壓過去必定會傷了雙腿。
“夫人,動手。”
“仲達,你當真要如此……”張春華在一旁都看呆了。
那這下可是連幾息都沒有了。
呸,什麼時候了還想這事!
“動手!不要在這裡婦人之仁,你平日裡的狠辣勁呢!”司馬懿瞪了她幾眼,苦口婆心的勸說道:“這架馬車軋過去,我非但不會死,也許還能獲得許多。”
“可若是不壓,日後就要和曹氏共存亡,若在十年前,哪怕五年前,我都會勸父親資助曹氏,但偏就現在不行!”
曹操和漢臣家族的鬥爭,有心之人當然不難推算出來,這將會是曠日持久的一場大戰,需要數十年乃至百年來消解。
最終勝負如何誰也不知道,司馬氏若不能兩麵而立,則有家道中落之險。
真要這樣,日後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就不能跑嗎!”
張春華幾乎要尖叫出聲,司馬懿氣得立起身奪過了張春華手中的軟棍,一甩抽打在貨馬後背,馬匹吃痛向前狂奔,載著沉重貨物的馬車壓在司馬懿的關節。
“啊!!”
劇烈的疼痛,立刻讓他滿頭大汗,幾乎休克。
原本若是從遠處狂奔而來,不必受這麼大的苦,現在則是更加煎熬。
但終究腿骨還是斷了。
一處由膝蓋處而斷,一處則是迎麵骨直接斷裂,雙腿血肉模糊馬車則是翻在了一旁。
張春華看到這一幕捂緊了嘴,久久不能言語,大腦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許久才哭喊著撲上去。
這一夜,司馬府幾乎正常運轉,無人知曉此事。
唯有司馬防、司馬孚知道,暗中請了醫者來家中包紮,又秘密將人送出去。
張春華臉色蒼白到深夜,第二日便如常,不再驚恐慌張,仿佛這件事早已發生了許久,心中早就接受了。
家裡的仆人、婢女都看不出什麼異常,在其他院落的下人都說不清少主是什麼時候癱瘓在床的,總之是許久未曾見到出院落。
三日後。
丞相府晨議出來,郭嘉、許澤、戲誌才三人同行,身後跟隨魯肅、賈詡,幾人亦是談笑風生,一路緩行。
到了門口,卻見到有侍衛圍著某處,在門口躺著一人,正是司馬懿。
許澤、郭嘉停住腳步,遠眺一眼而後對視。
賈詡在後麵陰影湊了上來說道:“此人對自己都這麼狠,日後對待他人豈能不狠?真該殺之。”
“而今無理由可殺,日後可就讓他隱遁了。”
“可若是逼迫,則士族將會又得口實,今年亦會平添異心。”
本來這些朝臣就找不到什麼理由來惡意中傷。
現在若是讓他們抓到這個理由,暗中不知有多少流言,又會讓這些人聚在一起。
世事就是如此,他們蟄伏不是因為對曹氏改觀。
士族從心底裡還是認為曹操出身醃臢,不願為伍,隻是沒有理由。
現在有一點星火,心裡的怨恨和憎惡就會立刻竄起來,想方設法的找到理由去對抗曹氏。
司馬懿麵色蒼白,形同枯槁,眼窩亦是深陷,頭發散落額前,訴說了雙腿在搬運貨物時不慎摔倒,驚嚇到了馬匹後被輜重車壓斷。
故此無法應征,需要在家養病,隻能謝絕丞相之厚愛。
此言淒厲,俄頃曹操亦是麵色精彩的快步出來,身穿大袍獵獵後揚,大步流星眼眉飛揚,一副看熱鬨的模樣。
若非是顧及丞相的光耀形象,估計會一路小跑出來。
“司馬仲達!”曹操站在門庭高處,笑看司馬懿這等模樣,神情亦是幾經變化,從一開始的嬉笑,到後來逐漸鄭重,眼中竟是顯出了幾分殺意。
到這地步,他當然明白司馬懿的用心。
司馬氏非要左右逢源,而且還是用這等伎倆,將自己的決心擺在明麵上。
年紀輕輕,竟然能反將我一軍。
曹操站直了腰板,看著他那慘狀,身旁文武都不作聲。
恍惚間,曹操瞥見了許澤。
這小子幾次提及過司馬氏之患,果然不是蓋的。
我這舉主的家族和楊彪、董承等人其實是一樣的,為了自己心中的漢室還想要與日月爭輝,日後一定會成為隱患。
而我坐擁天下仁厚之名,得到陛下信重,現在萬事都不能丟仁德。
一旦開始折損了仁德,那就要全丟,以威懾再震懾。
曹操心中不斷的權衡,發現竟然真的拿他沒辦法,隻能勉勵幾句讓司馬懿回去養病,最多日後再尋機會問責。
這時,許澤道:“丞相,小婿在軍中為戰馬、軍士接骨,也懂些許醫術,比一般的醫官都要高明,可否讓小婿去看看?”
“你真懂?”曹操笑吟吟的看著他。
這小子屁股一扭,我就知道又來鬼點子了。
“真的,去年在廬江,軍士因為暑氣太大而多有嘔吐、暈厥,是君侯做出什麼大蒜漿治好的,”典韋拍著胸脯保證,“他真的懂。”
“好,你去看看。”
曹操頷首,許澤得令下了台階,玄色寬袍很快遮住了司馬懿麵前的光線,兩人一上一下彼此對望。
司馬懿沒來由的感覺到一陣寒意,而這寒意的來由,正是麵前微笑著的許澤。
“許,許君侯……”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許澤。
年輕君侯,神威赫赫,乃是曹操麾下第一外姓名將。
深得陛下倚重,常請入宮中聽取戰報,請教軍略。
如今亦是陛下連襟、丞相之婿。
功績無人能及,身負救聖駕、救曹老太爺、救曹公之功績,可謂是一身恩寵皆為鎧甲,誣陷很難破其防備,保命的符籙不知幾道。
這許澤,就好像一座大山一樣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一刻司馬懿才明白,他心中一直若有若無的威脅感,好像就來自於這裡。
許澤蹲伏下去,伸手沿著小腿向上微捏,淡淡的道:“左腳小腿骨斷裂,右腿則是髕骨受損,兩腿皆不能用。”
說到這,他稍稍運力到了手掌處。
司馬懿原本鬆了口氣,但很快雙目一瞪,血絲遍布,狠狠地盯住了許澤。
他這手勁!這什麼手勁!!
哢。
左腿小腿骨上的膏板直接斷裂,捏進了腿骨裡。
“有知覺嗎?”許澤關切的問道。
司馬懿眼角一抽,冷汗直流,搖頭道:“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