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私人醫院。
身軀高大的男人側躺在病床上,手機亮光映在他麵龐,睫毛微垂著,沉下一小片陰影。
拇指滑動。
封硯在翻看和桑鹿的微信對話框。
不知不覺。
聊天記錄翻到很久之前。
忽地,掌心緩緩收緊。
見到兩人剛結婚那陣,她發給他的消息中,常常出現一個名字——
【桑鹿:今天詩情約我去逛街。】
【桑鹿:詩情約我吃晚餐,今天不回去了。】
……
窗外,雨聲越來越大。
轟隆一陣雷聲響起。
陡然之間,眼前似有火光襲來。
他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呼吸困難。
他用力閉上眼。
一刹那,腦中出現二十年前那個同樣暴雨反複的夜晚。
豪車後座,年幼的他抱著書包坐著。
前排傳來父母的爭吵聲,在雨中聽不清晰——
“你的心思從來就不在這個家裡……我要跟你離婚……”
“你又在鬨什麼?”
“我要帶阿硯走。”
“彆鬨了,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讓我下車!”
“彆搶方向盤!——”
尖銳的汽車急停聲。
爆裂碰撞,眼前倏地竄起火光。
燒焦的氣味向四麵八方蔓延。
他衣服著了火,被母親拋進水中前,耳邊聽到的最後一道聲音是母親在朝父親嘶吼:“你就是個混蛋!我一廂情願才會——”
頃刻間被水包圍,失重感襲來。
年幼的他奮力呼喊,冰冷的水灌進喉嚨,呼叫聲淹沒在寂靜中。
封硯攥緊拳頭,眼皮繃緊,大口呼吸。
怎麼都趕不走腦中片段。
……
暴雨下了一整夜。
翌日一早。
方特助來到醫院時,紀醫生剛從病房離開。
擦肩而過,方特助觀察到紀醫生神情看上去有些凝重,正在和護士交代著什麼,說完看了眼窗外,念叨著希望這場大雨快些停。
方特助敲了兩下病房門,聽見裡麵傳出一聲沙啞的“進來”後,推門走進去。
他將一疊資料放在床邊的桌子上。
“封總,這是您交代我調查的資料。”
說完,垂手站在一旁。
靜靜看著封總拿起了那疊資料,神情冰冷。
半晌,無聲翻看,眉心皺著。
方特助不由放輕了呼吸。
昨晚,封總交代他,調查午休時間在分公司走廊打電話的員工。
他本來還抱著一絲不解。
封總身體都這樣了,怎麼還惦記著其他事。
當他查出那個員工資料後,一下子反應過來。
資料上的女人,關詩情,上次在京市電視台招商會見過,她主動接近封總,後來被總裁辦調到彆處,沒想到是調到南豐區。
昨天封總突然出現身體不適,和這個女人會不會有關係?
跟在封總身邊這麼多年,方特助也目睹過幾次封總因為回憶起痛苦的事情,引起身體反應,但從來沒有像昨天那樣嚴重。
一定有彆的原因影響了封總的心緒。
八成和那個女人脫不開關係。
一片安靜之中,傳來資料被放在桌麵的輕響。
方特助收回思緒,朝封總看過去。
見到封總麵色冷沉淩冽,漆黑眼底劃過悵然,良久,淡淡開口:“你先回去吧。”
“好的,封總。”方特助輕聲回應。
合上病房的門。
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
表情越來越凝重。
心裡生出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他從來沒在封總臉上看到剛剛那樣的神情。
他下意識去揣測老板心中所想。
恍然間,記起那疊資料中,好像出現了太太的名字。
那個姓關的女人好像和太太是認識的。
太太知不知道那個女人曾經想要接近封總的事?
太太知不知道封總在醫院?
……
宜樂小區。
桑鹿醒來時,時間已近下午兩點。
昨晚失眠嚴重,她直到天蒙蒙亮才入眠。
洗漱過後,吃了一碗老爸下的番茄雞蛋麵,她搬了張小椅子坐在電視旁,一邊聽著電視劇的聲音,一邊幫老爸摘豆角。
林月音經過,望了眼窗外的雨,歎了口氣:
“還在下,要下到什麼時候哦……”
說著,林月音從桑鹿麵前的簍子裡撿出幾段豆角,將兩邊的筋線撕乾淨,隨口閒聊:
“鹿鹿,上次你和阿硯回來,我看你們相處得還挺好的,他從前的事,你們聊過沒有?”
桑鹿抬眸,“從前的事?”
林月音:“小時候他突然患上緘默症,不願開口的事。”
桑鹿懵了幾秒,搖了搖頭:“沒有聊過。”
她也有過好奇,好幾次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擔心封硯不願提及,怕給他造成困擾。
後來,眼看著封硯說話次數越來越多,漸漸地,止住好奇,打消了追問的念頭。
林月音將一段撕乾淨的豆角扔進小簍子裡,道:
“鹿鹿,你從小就樂觀,獨立,什麼事情都能做的很好,周圍人也願意和你交朋友……”
桑鹿茫然抬眸。
不懂老媽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林月音:“因為你知道與人相處的分寸,總能釋放善意,也能敏銳察覺彆人的窘迫,懂得點到即止,但是,寶貝……”
林月音話語一頓,眸光溫柔看著女兒。
“你不需要那麼累,時時刻刻記掛著與人相處的分寸感,特彆是你和阿硯的關係,更不需要這樣,兩夫妻之間,想說什麼,就直接說,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
聽著老媽溫柔的語氣,桑鹿愣了下。
短暫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恰此時。
放在房裡的手機突然響起。
桑鹿抽了張紙擦擦手。
“媽,我去接下電話。”
林月音點頭。
桑鹿回房拿起手機,按下接通。
裡麵傳來方特助的聲音。
“太太,我是封總的助理小方,貿然給你打電話,不知道有沒有打擾……”
電話彼端。
方特助有點緊張。
他想了很久,才選擇打這通電話。
從醫院離開,封總失神的神情還一直出現在他腦海裡。
身為封總的特助,他想替封總分憂。
卻又不知道如何著手。
這段時間以來,封總變化很大,他每天跟在身邊,觀察得最為清楚。
隱約能感受到,封總能開口說話,和太太肯定有關係。
方特助一咬牙,也不管這些話被封總知道會不會挨罵,心一橫說了出來:
“太太,封總昨天今天都在醫院,情況不是很好,臉色冷得嚇人,你能不……”
他後半句“能不能來看一下封總”還沒有說出口,聽到聽筒裡傳出驚訝吸氣的聲音:
“醫院地址哪裡?我現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