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是哪裡人?”
見有新人進來,斷指男便睜開淤青的雙眼問道。
“湖南人。”
我啞著嗓子回了句。
然後強忍心中不適,和矮子往旮旯裡走去。
“算半個老鄉,我湖北。”
斷指男人咧嘴一笑,靠著血跡斑斑的牆壁又道:“你們是被熟人騙來的吧?”
“……”我沒接茬。
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五哥,你睡這,我個子小,睡過道上就行。”
那個空位隻能容一個大人躺下,矮子想擠,就得把旁邊的妹子趕走。
通鋪分左右兩邊,中間是條通道。
直對大門。
過道上擺滿臭鞋子、襪子、爛衣褲,下腳都得小心翼翼。
個人洗漱用品則堆積在大門後。
不過大部分人都懶得去刷牙、洗臉。
都慘成這樣了,誰特麼還有心思在乎個人形象和衛生?
“沒事,你先睡會,我不困。”
其實我很困,隻是這個環境惡心到我了。
“嗬,來都來了,就算不習慣也得習慣。”
旁邊女孩見狀,挪了挪瘦弱的身子,衝我怪笑道。
她臉上有手指印,脖子也有一圈紅印子,看樣子剛被虐過。
“小夥子,你想住好單間就得乾出業績。我踏馬就是因為這個月沒達標,所以就被趕到這裡來睡了。”
斷指男壓低聲音怒罵道。
他左手那兩根手指,剛進來時就被切掉了。
“你彆信他,他不是好人。你隻要老實開單,就不會挨打和挨餓。”
女孩白了他一眼,衝我莞爾一笑。
一笑,兩隻虎牙就露在外麵,很可愛。
信他?
我現在誰也不信!
斷指男瞬間怒了,“你踏馬的是好貨?剛才被七八個刁毛摁著搞半天,舒服了吧。”
虎牙女立刻咆哮道:“我去泥馬的,你再說一句!”
“說一句怎麼了,你這萬人騎的浪貨還能對我怎麼樣?”
兩人麵紅耳赤地互懟起來,還各揭老底捅心窩子,並罵些我聽不大懂的話。
我不想參與他們的罵戰,和矮子互看一眼後,就在牆角邊抱膝坐下。
肚子餓,腿發軟,頭發暈。
屋內汗臭味、狐臭味、血腥味、尿騷味、黴菌味,五味雜陳瘋狂往鼻腔裡衝擊。
熏得我兩眼發黑,數次都想衝到外麵去透氣。
可當我看到門外來回巡邏的狗腿子時,又立馬膽怯了。
我不想被打,也不想變殘廢,更不想把命丟在這裡。
我要想辦法逃出去報警。
“五哥,他們都不是好人。以前我在工地上乾活時,那些人也手腳不乾淨,經常趁彆人睡了就去偷錢和手機。你彆睡死了,要注意點。”
矮子以為我睡著了,趴在我耳邊提醒道。
我睜開眼,看著陸陸續續走進來的豬仔,低聲道:“嗯,我除了幾套像樣的衣服,身無分文。”
雖然我沒出過社會,但也不是傻白甜。
我和矮子的手機,在踏入原始森林時就被阿猛搜走了。
阿猛知道我倆的家庭情況,自然不會打電話去勒索我的家人。
那些豬仔進來後,倒頭就睡。
來幾個新人,和死幾個豬仔,根本就不會有人關注。
斷指男和虎牙妹互懟十分鐘後,終於累趴下不吭聲了。
我們也落個耳根清淨。
“五哥,我文化低,我怕不會搞電腦會被打死。”
矮子睡不著,他說他不怕死,就怕窮。
我拍了拍他的肩,“我會。我教你。”
他點點頭,放心地靠著牆沉沉睡去。
我無心睡眠,一直閉著眼睛在胡思亂想。
熬到實在熬不住時,才迷迷糊糊進入夢鄉。
等我睜開眼時,突然發現虎牙妹正湊著臉在盯著我看。
淩亂的長發蓋住她慘白的半邊臉,那詭異的笑,讓人不寒而栗。
“老鄉,該上班了。”
斷指男起身,喊我去吃早餐。
去晚了,就隻能餓肚子。
我把還在說夢話的矮子拉起來,趕緊離開臭氣熏天的宿舍。
早餐,無非就是一碗沒有油星子的稀飯,和一個饅頭。
吃完後,我們則按照慣例去光禿禿的操場集合。
二千多眼袋嚴重的豬仔,像難民一樣東倒西歪地站著。
我順著密密麻麻的人頭往鐵絲網外麵看去,看到的卻是絕望和淒涼。
這時一個濃妝豔抹,身穿黑色低胸和超短裙的少婦,拿著高音喇叭笑容滿麵地走上台階開始講話。
其實就是洗腦。
聽斷指男說,她是工業園、也就是電詐園的最高領導,叫嬌姐,負責管理我們這群豬仔。
嬌姐站在台上,揮舞著大花臂高呼道:“想成功,先發瘋。拚一拚,單車變大奔。今天不努力,明天睡墳頭。今天努力衝業績,半夜能睡老板娘。”
“……”如此沙幣的口號,也隻有這種人渣想得出。
無他。
我學著他們的樣子,握緊拳頭嗷嗷喊了遍後,便跟著來尋我的阿猛走向其中一棟平房。
這邊基本上都是平房,最高不過三層。
且走廊外都圍有鐵絲網,目的就是防止豬仔跳樓自殺。
“啊啊啊!”
剛走到二樓,就聽到裡麵傳來殺豬般的嚎叫聲。
細聞之下,還有一股糊焦味。
“尼瑪,還讓客戶幫你報警,今天就讓你嘗嘗被電棍捅的滋味!”
室內辱罵不絕於耳,還夾雜著讓人毛骨悚然的電流“滋滋”聲。
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戶望去,兩個狗腿子手拿電棍,瘋狂往一個光著的妹子身上戳。
她後背的血色紋路觸目驚心。
甚至能看到電流燒焦皮膚時冒出來的黑煙。
“你們兩個去那個組,要是完不成業績也是這個下場。”
阿猛推了推站在原地發懵的我,和隔壁主管說了一聲後,就扛著ak轉身下樓。
“進來!”
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穿著緊身褲白襯衣的衣冠禽獸喊道。
我瞥了一眼被電棍捅到渾身抽搐的可憐女孩,低頭跟著他走進隔壁屋。
三十平米寬的屋子,坐著幾十個正在瘋狂敲擊鍵盤的男女。
七八個狗腿子則拿著電棍在裡麵不停走動,一是監督他們二是維持秩序。
見有新人進來,某些人臉上便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喜悅感。
剛開始我不懂,後來我才懂那個笑容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