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的營地裡,更夫的梆子聲剛敲過五更,林風推窗的手突然頓住。
他能清晰聽見自己脈門處玉簡的灼痛——那是《乾坤訣》在預警。
西北方山影間,數道黑影正貼著草尖疾馳,連蟲鳴都被壓得發悶。
"林帥!"帳外巡夜的小校撞翻了銅盆,聲音裡帶著顫,"主營外圍的暗樁斷了!"
林風反手扣住腰間玉牌,虎符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楚瑤送來的錦盒還敞在案上,她的手書墨跡未乾:"陳李兩家要的不是權,是臉。"他忽然明白那些老匹夫要的"臉"是什麼——若今夜聯盟主營被血洗,他們便有了退盟的由頭。
"想偷襲?沒那麼容易!"
一聲清叱刺破晨霧。
林風頭也不回,他知道那是前日來投的江湖女俠。
那姑娘總愛背著玄鐵弓,此刻弓弦震顫的嗡鳴正從左側密林中傳來。
一道寒芒破空,為首刺客的青巾應聲而落,露出耳後玄鐵衛特有的蛇形刺青。
刺客首領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原計劃是摸掉前三重哨崗,等營中亂起來再直取中軍帳,可這江湖女子的箭法比情報裡說的更狠——第二箭已經釘穿了他左腕的護具。
"蘇姑娘!"小校的喊聲響徹營壘。
林風抬眼時,正見蘇婉兒提著繡春刀從演武場方向掠來。
她發間的銀纓在晨霧裡劃出白練,刀鞘磕在木樁上濺起木屑:"退下。"那江湖女俠聞言旋身撤到樹後,玄鐵弓仍緊繃著對準刺客退路。
刺客首領揮了揮手,六名高手呈梅花狀散開。
最左邊的刺客突然矮身貼地,刀鋒擦著蘇婉兒靴底劃過——這是玄鐵衛的"蛇行斬",專破高來高去的輕功。
蘇婉兒卻不躲,繡春刀挽了個刀花,刀背重重磕在刺客後頸:"碎星劍意,第一式。"
"叮!"
金屬交擊聲震得人耳膜發疼。
刺客首領的烏木劍不知何時已架住蘇婉兒的刀,劍身上盤著的金線在霧裡泛著妖異的紅:"將門之女,果然有兩下子。"他手腕一翻,烏木劍突然裂成三截,中間一截裹著劇毒倒刺直取蘇婉兒咽喉。
"雕蟲小技。"蘇婉兒不退反進,繡春刀入鞘的瞬間,她反手抽出腰間軟劍。
那劍是用天山寒鐵鑄的,出鞘時帶起一陣冰風,竟將刺客首領的烏木劍凍成了冰碴。
"退!"刺客首領低喝一聲。
右邊的刺客突然甩出三枚黑鐵彈,落地瞬間騰起黃綠色毒霧。
林風在帳前看得清楚,那毒霧裡混著曼陀羅花粉——吸一口就能讓人神智混亂。
可他沒動。
直到毒霧漫到腳邊,他才緩緩抬起手。
《乾坤訣》第七重的真氣在體內翻湧,掌心的玉簡突然爆發出幽藍光芒,竟將毒霧生生震散成無數光點。
"你們的目標不是我。"林風的聲音像浸了冰水,"是要讓陳李兩家看見聯盟護不住主營,借機退盟。"他掃過滿地刺客,發現有兩個刺客的眼神在毒霧散開時明顯往東南方飄了飄——那裡是陳李兩家的營帳。
刺客首領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沒想到這個被王雄打壓過的寒門士子,竟能在亂局中一眼看穿全局。
他剛要揮劍自儘,蘇婉兒的軟劍已抵住他後心:"留活口。"
"追!"
柳如煙的聲音從西南角傳來。
林風轉頭時,正見她提著月白裙角往營外跑,發間的銀簪在霧裡閃著冷光——方才混戰中,有個刺客趁機溜了。
"林帥!"蘇婉兒踢了踢刺客首領的膝蓋,"這老東西的劍上有王雄府的暗紋。"
林風蹲下身,扯下刺客首領的麵巾。
那張臉他見過——三年前在揚州城,這人為王雄劫過賑災糧。
他指尖劃過刺客腰間的革囊,摸出張染血的密信,展開時三個墨字刺得他眉心發緊:"清虛觀"。
"柳姑娘!"
半個時辰後,柳如煙踩著露水衝進帳來。
她鬢角沾著草屑,懷裡抱著個燒焦的竹筒:"那刺客逃去了城外荒廟,我在梁上找到這個。"她倒出竹筒裡的碎紙,拚起來正是王雄舊部的聯絡暗號,"他們不止要刺殺,還要借清虛觀的手"
林風將密信遞給蘇婉兒,指腹蹭過"清虛觀"三個字。
他想起十年前在破廟抄書時,有個白胡子老道曾塞給他半塊玉牌,說"日後若有難處,可去終南山找清虛觀"。
此刻玉牌還在他貼身處,被《乾坤訣》的真氣焐得發燙。
"你帶人去一趟清虛觀。"他壓低聲音,"我要知道——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蘇婉兒接過密信時,觸到他掌心的溫度。
她望著他眼底翻湧的暗潮,突然想起三日前他站在演武場說的話:"這天下亂了太久,該有人把它扶起來。"
營外的號角又響了。
林風望著晨霧裡漸次亮起的火把,將虎符攥得更緊。
楚瑤的手書還在案上,墨跡在風裡微微晃動,像極了她遞虎符時眼底的光——那是比任何刀槍都鋒利的東西。
"備馬。"他對帳外的親衛道,"我去趟演武場。"
親衛領命而去。
林風轉身時,瞥見案頭《乾坤訣》的紙頁自動翻到了最後一頁,"歸元返本"四個大字泛著青光。
他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這功法不是殺人的刀,是護道的盾。"
此刻晨光穿透霧靄,照在他腰間的虎符上。"乾元"二字閃著金芒,像極了當年他在科舉卷上寫下的"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而終南山方向,有座青瓦白牆的道觀正隱在雲裡。
觀前的老槐樹下,一個灰衣老道正仰頭望著飛鴿,手心裡的半塊玉牌,與林風貼身處的那半塊,嚴絲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