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最猛時,林風的靴子踩碎了半塊燒裂的青石板。
他腰間佩刀的吞口獸被火光映得通紅,發尾沾著火星,卻渾然不覺——龍紋晶核倉庫的梁木正在頭頂劈啪作響,濃煙裹著焦糊味往喉嚨裡鑽,二十步外的救火士兵喊啞了嗓子,他充耳不聞,隻盯著廢墟裡那點幽藍。
那是半枚龍紋晶核的碎片,指甲蓋大小,嵌在燒熔的青銅鎖裡。
林風單膝跪地,用隨身攜帶的銀刃挑開炭灰,指腹剛觸到碎片邊緣,便頓住了。
碎片表麵有極細的紋路,在火光下泛著詭譎的紫,像被刻進了活物。
他從懷裡摸出千裡鏡,眯眼湊近——是迷魂咒的符文,北戎秘傳的那種,用活人血混著磷粉刻的。
"大人!"蘇婉兒的聲音從身後炸響。
她玄鐵鱗甲上還沾著救火時的水漬,手裡拎著個燒焦的木箱,"庫房暗格裡的賬冊全燒了,但鎖芯沒壞。"她將木箱扔在地上,鎖頭"當啷"一聲彈開,露出半截沒燒完的綢緞,"龍紋晶核每月入庫記錄在這兒,最後一筆是三日前,數目對不上。"
林風的指節捏得發白。
他望著東南方還未散儘的火光,喉結動了動:"不是泄憤。"他將碎片塞進蘇婉兒掌心,"迷魂咒要的是人心——燒倉庫是引子,接下來該有人說朝廷監守自盜,說江湖人趁機劫掠。"他轉身時,看見柳如煙從街角的陰影裡鑽出來,素色裙角沾著泥,發間的珠花歪了半朵。
"夜使去了城南的'濟仁堂'。"柳如煙掏出手帕擦了擦臉,露出底下沾著草屑的偽裝,"那鋪子明著賣藥材,後堂有地窖,我翻到半箱偽造的兵部文書,還有各派的印鑒模子。"她從袖中抖出張皺巴巴的紙,上麵畫著龍紋晶核倉庫的結構圖,"他們三天後要搞'清君側',說朝廷勾結江湖吞了軍資。"
林風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扯下外袍裹住柳如煙的肩膀——這姑娘為了混進藥鋪,故意在泥裡打了滾,此刻正微微發抖——轉頭對蘇婉兒道:"去南門,截所有出城的江湖人。"又對柳如煙笑了笑:"辛苦你了,先回住處換身衣裳。"待兩人走遠,他摸出懷裡的玉牌,對著火光看了看,突然拔腿往皇宮方向跑。
楚瑤的禦書房裡飄著鬆露雞湯的香氣。
她坐在主位,指尖繞著垂落的珍珠串,望著下首的陳侍郎夾了第三塊鹿肉。"陳大人最近總說江湖人占了軍糧配額。"她端起茶盞,茶煙模糊了眉眼,"本宮昨日翻了戶部冊子,今年撥給江湖的銀錢,倒比去年少了三成。"
陳侍郎的筷子頓在半空。
他旁邊的周大人立刻接話:"公主有所不知,那些散修最是貪心,前兒還來兵部鬨——"
"鬨什麼?"楚瑤突然放下茶盞,青瓷與木案相撞發出脆響,"鬨著要查軍資?
本宮倒覺得,該查查那些說江湖人鬨事的人。"她指尖劃過腰間的"穩"字玉佩,聲音陡然放軟,"罷了,明日起削減兩成江湖配額,省得有人說本宮偏私。"
陳侍郎的臉立刻鬆快了。
他和周大人對視一眼,壓低聲音道:"公主英明,早該"話音未落,屏風後傳來細微的"哢嗒"聲——是影七的竊聽器。
楚瑤垂眸抿茶,嘴角勾起極淡的笑。
第二日卯時三刻,演武場的青磚被朝露浸得發亮。
林風站在點將台上,左手舉著帶符文的晶核碎片,右手捏著偽造的兵部文書,腳下跪著三個被捆成粽子的江湖修士。
"這是北戎的迷魂咒,刻在晶核上,燒倉庫時隨著煙霧散到全城。"他的聲音像敲在青銅上,"這是濟仁堂地窖裡的文書,用的是三年前作廢的兵部印模。"他踢了踢腳邊的修士,"他們帶著密函要出城,說楚瑤公主私調皇族秘庫——可密函上的字,比太學先生教的還工整。"
台下鴉雀無聲。
無塵道人撚著佛珠點頭,張敬之撫掌大笑,李廣義卻黑著臉彆過臉去。
就在這時,玄陽子突然"謔"地站起身。
他道袍上的太極圖被風掀起一角,目光像淬了毒的劍:"林大人好手段!
燒倉庫是敵國,偽造文書是敵國,連江湖人喊冤都是敵國——那龍淵遺跡裡的火鱗草,也是敵國種的?"
林風的眉峰一跳。
玄陽子甩袖時,一張字條"啪"地落在他腳邊。
他彎腰撿起,隻見上麵用朱砂寫著兩個字:"夜無塵"。
"玄陽子!"蘇婉兒按住腰間刀柄,被林風抬手攔住。
他望著玄陽子遠去的背影,指腹摩挲著字條,突然對身邊的影衛道:"去請柳姑娘來密室。"
演武場的風卷著字條邊角,"夜無塵"三個字在晨光裡忽明忽暗,像根紮進肉裡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