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深處的轟鳴震得林風耳膜發疼,他握著夜無塵劍身的手滲出的血珠正順著劍刃往下淌,在月光下串成暗紅的線。
可當那聲清越的鐘聲穿透戰場時,他渾身的血突然沸了——那不是北境常見的戰鼓,是玉磬撞響的清音,帶著三百年前古碑上才有的韻律。
"看山巔!"柳如煙突然拔高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林風抬頭,便見月光將山巔那道灰影鍍成銀邊。
老者負手而立,手中玉片泛著溫潤的光,紋路與他懷中碎成三瓣的玉簡嚴絲合縫。
"守淵一脈。"夜無塵的聲音在發顫,握劍的手第一次鬆開。
林風這才注意到,老者身後不知何時立了數十道身影,黑金古袍在風裡翻卷如浪,每人腰間都懸著半塊與老者手中相似的玉片。
他們列陣的方位暗合北境星圖,連裂隙裡湧出的黑霧都在他們身前三尺處自動散開。
"葉沉舟,守淵世家當代家主。"老者踏風而來,每一步都踩碎腳下的空氣,落在林風五步外時,衣擺連褶皺都未亂半分。
他將玉片遞出,指節上的老繭擦過林風掌心的血,"三百年前我家先祖參與封印古龍,留話'若龍瞳再亮,守淵必至'。"
林風喉結滾動。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裂成碎片的玉簡在懷中發燙,像是在回應這半塊殘片的召喚。
他顫抖著取出碎玉,兩片紋路剛一觸碰,便發出蜂鳴。
金紅光芒從貼合處炸開,直衝天際,將裂隙裡翻湧的黑霧灼出個窟窿。
"穩住了!"蘇婉兒的驚呼混著裂隙邊緣的碎石滾落聲。
林風轉頭,正看見她單膝跪地的身影被金光籠罩,原本灰白的發梢竟緩緩褪回墨色。
她胸口裂開的甲胄裡滲出的血不再是刺目的紅,而是泛著淡金,那是《乾坤訣》心法反哺的征兆。
"借陣!"蘇婉兒突然暴喝,銀槍重重插入地麵。
她咬破指尖,血珠濺在槍杆刻著的陣紋上,整座裂隙邊緣頓時騰起青黑霧氣——那是她用精血布下的"乾坤鎮魂陣"。
幾個試圖趁亂突襲的黑影剛衝進霧氣,便發出淒厲慘叫,其中一人脖頸被銀槍挑穿,甩到林風腳邊時,喉間還漏著氣:"不過是開始"
林風蹲下身,死士頸間掛著的半塊青銅虎符閃了他的眼。
那是王雄私軍的標記,他認得出——三年前在宰相府暗室,他曾見過同樣的虎符。
蘇婉兒扯過死士腰間的布包,抖出一封染血的信,封口處的火漆印著條盤曲的黑龍。
"京城西市三十三號。"柳如煙不知何時湊過來,指尖摩挲著信上的字跡,"這是用密礬寫的,顯影後應該是坐標。"她抬頭時眼底閃著冷光,"龍紋晶核的喚醒節點,他們埋了不止一個。"
話音未落,楚瑤的貼身女官小桃跌跌撞撞衝進帳來:"公主!
影七傳信,敵國密探混進京城,要聯合李侍郎、周中丞"話沒說完,楚瑤已將手中茶盞重重擱在案上。
她素白的指尖劃過鬢邊金步搖,那是她的暗衛信號——步搖上的珍珠本是十二顆,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宣李侍郎、周中丞即刻來禦書房議事。"楚瑤的聲音甜得像蜜,可林風注意到她袖中閃過冷光,那是她從不離身的軟劍。
待小桃跑遠,她轉頭對林風笑:"哥哥且去北境,京城的臟東西,我來清。"
林風握了握她的手,掌心還殘留著方才合玉時的餘溫。
他能感覺到,這個總被稱為"傀儡公主"的女子,此刻指節繃得像鐵——她在怕,但更在撐。
"龍脊穀。"柳如煙展開剛繪好的"龍脈異常圖譜",指尖點在最亮的紅點上,"這裡是主節點,必須在古龍徹底蘇醒前封死。"她將圖譜塞進林風懷裡,發間的珍珠流蘇掃過他手背,"我讓千麵鬼手帶江湖盟的人清其他節點,你小心夜無塵的後手。"
林風翻身上馬時,月光正落在他胸前的合玉上。
玉片散發的熱度透過甲胄燙著心口,像在提醒他這三百年的因果。
北境的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他能聽見身後蘇婉兒的聲音:"我守裂隙,你封龍脊,我們各賭半條命。"
龍脊穀的霧比想象中濃。
林風的馬剛踏進穀口,四周便響起箭簇破空聲。
他旋身揮劍,火星濺在箭鏃上,映出對麵黑衣人的臉——正是夜無塵座下"血鴉衛"的統領。
"林大人好興致。"統領擦著嘴角的血笑,"我家主人說,你封得了龍脊,封不住天命。"
林風沒說話。
他能感覺到《乾坤訣》在體內翻湧,第九重"乾坤歸元"的氣勁順著經脈竄向指尖。
他掌心按在地麵,熔岩氣息瞬間浸透泥土,整座山穀的靈氣突然逆轉——原本撲麵而來的箭雨倒射回去,驚得血鴉衛連聲驚呼。
"天命?"林風提劍刺穿統領咽喉,血濺在他龍紋甲上,開出妖異的花,"我站在這裡,便是天命。"
當他站在龍脊穀最深處的青銅祭壇前時,月光正好鋪滿整座山穀。
祭壇中央的石槽裡,一枚龍紋晶核正發出幽藍光芒,與他懷中的合玉共鳴。
他深吸口氣,剛要將玉片按進石槽,腳下的大地突然劇烈震動。
"你以為,這真是終點?"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像是從極遠的虛空擠壓過來。
林風抬頭,便見天空裂開道縫隙——不是之前的龍瞳,而是一道金色的佛光,像瀑布般垂落。
佛光裡有梵音繚繞,卻讓他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他握著玉片的手緊了又緊,龍瞳裡的熔岩氣息幾乎要噴薄而出。
山風掀起他的披風,露出腰間楚瑤今早塞給他的平安符。
符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卻蓋不住那聲越來越近的梵唱。
"林大人?"身後傳來親衛的呼喚。
林風沒回頭。
他望著那道金色的光,喉結滾動了一下。
某種比古龍複蘇更危險的預感在心底蔓延,像根細針,紮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