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
門鎖輕響,如同心跳漏跳了一拍。
門縫被小心翼翼推開。
更衣室柔和的光芒像被傾倒的蜜糖,流淌進昏暗通道。
那道熟悉身影被光線勾勒著輪廓,緩緩呈現。
是她。
卻像被施了魔法,全然褪去了“小魔王”的棱角,隻餘下令人屏息的、精雕細琢般的少女之美。
那件彩排時穿過的改良赤紅小禮裙,此刻正完美地棲於她身。
柔滑的緞麵流淌著細膩的珠光,仿佛由凝固的朝霞織就。
圓潤的領口勾勒出纖巧鎖骨的線條,肩頭飛落的薄袖在她細微的動作間飄起輕雲。
胸前幾道優雅的褶襇,隨著她略顯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裙擺是及膝的a字型,剪裁精妙得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萼。
赤紅的色澤將她筆直的雙腿襯托得瑩白如玉。
腰間束著一條略寬的暗紅色綢帶,在背後係成一個飽滿的蝴蝶結,那微微翹起的緞帶尾巴,隨著她細微的動作輕輕搖曳——宛若最矜持的小小翅膀。
平日裡披散得略顯桀驁的黑色長發,此刻被挽成了一個精巧的、略微蓬鬆的半公主頭。
幾縷打著小卷的發絲俏皮地垂落在頰邊和頸側,更添一分少女的嬌憨。
一隻小巧的、鑲嵌著亮片的赤紅色花朵發夾點綴在耳側,如同花瓣上的一點晨露。
當她的視線終於抬起——
“……”
與我的視線在凝滯的空氣中猝然相撞。
刹那間,那雙慣常燃燒著灼灼烈焰的紅寶石眼眸裡,竟暈染開一種初生幼獅般的無措、驚惶,與清澈的羞意。
仿佛她是第一次穿上這件精美華服,被推向了萬人矚目的三層旋轉高台。
她羽扇般的睫毛劇烈地顫抖了兩下,慌忙想垂下眼瞼,卻因強裝鎮定而停在半途。
臉頰上那抹紅暈迅速擴散,從淡淡的胭脂色驟然暈染成最熱烈的晚霞,連小巧圓潤的耳垂都未能幸免。
“……嗚……!”
一聲極其微弱、帶著點糯軟鼻音的嗚咽被她倉促咬住下唇吞了回去,粉嫩的唇瓣緊張地抿了又抿。
她甚至下意識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喉間輕輕滾動。
手指像找不到安放之處,緊張地揪住了身側那塊精心縫製的、柔軟的裙擺綢緞。
想維持氣場說話,喉嚨卻像是被甜軟的黏住了,張了張,隻吐出寥寥幾個帶著慌亂顫音的破碎字眼:
“已經看…看傻了嗎…呆、呆子賢……”
那乾澀微啞的尾音,徒然掙紮著,全無平日的半點威懾,隻剩下強裝門麵卻被戳穿的可憐。
連她標誌性的、撐場麵的“吾”字,此刻也被這洶湧的羞赧擠得無影無蹤!
似乎被自己這毫無氣勢的聲線驚到,她懊惱地輕輕跺了一下光潔的腳麵(搭配的是一雙小巧優雅的小皮靴),又用力地、像給自己打氣般挺直了那纖細的腰背。
結果卻讓那個飽滿的蝴蝶結在她背後活潑地彈跳了一下。
她想習慣性地伸手去揪我的袖子尋求支撐點,可指尖在半空猶豫地劃了個小圈,最終還是怯怯地落回身側,緊緊貼在光滑的緞麵裙擺上——
像一個第一次穿上水晶鞋的、小心翼翼怕踩臟地麵的仙度瑞拉。
目光慌張地在地麵和我身後明亮通道口之間逡巡不定,聲音努力提高了些,卻依然帶著藏不住的、生怕被拆穿的脆嫩:
“快…快點啦!帶…帶吾去候場區!廣播都催了!再再發呆的話吾…吾就不等汝了!”
那個強行添加的“吾”字,此刻在精致少女的氛圍裡顯得尤為突兀又可愛,像小貓咪在學老虎吼叫。
話音剛落,她像是再也無法忍受注視,幾乎是逃也似地擰轉了身體。
那件精心打理的紅裙蕩開一個溫軟細膩的旋,裙擺的褶皺流動著柔和的光。
就在這優雅轉身的瞬間——
一點刺眼的雪白,毫無預兆地,笨拙地,從那條本該完美無瑕的、如同流淌火焰的赤紅色裙擺下,探了出來!
在她那瑩白纖細的小腿後側、優雅的膝蓋後方——就是之前小樹林追浣熊被雜草劃傷的位置!
那截醫用繃帶頑固地卷了個小邊,沾了點灰撲撲的痕跡。
“信…你後麵”
這一次,一聲極其短促的、混合著驚訝和濃濃憐愛的氣音從我唇邊逸出——
怪不得在裡麵耽擱到無聲,是和這小小的“意外”鬥智鬥勇嗎?
這小心翼翼卻依然弄巧成拙的笨拙……
“——?!!”
信的背影徹底石化。
下一秒,她猛地轉回頭,速度快得讓那半挽的秀發都散落了幾縷在她通紅的頰邊。
那張本就如同熟透蘋果般的臉蛋,此刻簡直要滴出血來!那雙濕潤的、氤氳著水汽的紅寶石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裡麵糅合了極致的驚愕、羞憤欲死和世界崩塌般的絕望!
“啊啊啊——賢!!”
一聲帶著哭腔的、近乎崩潰的尖叫(音調都變了)撕裂了通道的短暫寂靜,
“不許看!笑什麼!不準笑!閉上眼睛!立刻!馬上!忘掉忘掉全都給吾忘掉啦——!”
什麼優雅,什麼鎮定,什麼小淑女形象,全飛了。
她瞬間化身為一隻被嚇壞了、隻想把自己埋起來的驚慌失措的小貓。
她手忙腳亂,幾乎是跳著腳想去拉裙擺遮蓋那塊“瑕疵”,慌亂的動作讓那個漂亮的蝴蝶結在背後瘋狂亂顫。
精致的小皮靴在地上徒勞地摩擦。
平日裡指揮若定的“歌姬”,此刻笨拙得讓人心頭發軟又心疼——這是被最珍視的完美形象被意外戳破的、純粹的少女式“世界末日”。
看著這隻徹底褪去一切武裝、因為一個小小的繃帶就快要當場哭出來的“失措精靈”,心臟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羽毛輕輕搔刮著。
所有促狹的笑意都化作了眼底最純粹的、近乎虔誠的溫柔。
我快步上前,在她因懊惱和委屈而微微弓起背、幾乎要把臉埋進手中時,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對待易碎琉璃般的嗬護,彎下腰。
指尖極其輕柔地、幾乎沒有碰觸到她的肌膚,僅僅細致地撫平了那被弄亂的赤紅綢緞,小心翼翼地、無比鄭重地將那塊顯眼的白色繃帶邊緣,用柔滑如水的裙擺布料仔細、仔細地遮蓋起來,讓每一寸褶皺都恢複完美。
“沒什麼,”
我的聲音低得如同耳語,目光卻無比專注地停留在那被我精心複原的小小角落,唇角帶著最溫和的弧度,
“我隻是在想…”
我的目光順著被整理妥帖的裙擺緩緩上移,望進她因羞恥和委屈而泛紅的、帶著水光的眼眸,聲音裡充滿不容置疑的珍重:
“這才是最特彆的你。無論準備得多完美,總有‘意外’證明你是多麼全力以赴地努力過。這就是你戰鬥過的勳章,隻屬於你的故事開頭。”
我的聲音放得更輕,如最暖的夜風吹拂,
“隻要你在上麵開口唱歌,這繃帶就是英雄的印記。所有人,隻會被你的聲音震撼到忘記思考彆的事。”
“……嗚……”
一聲長長的、帶著濃重鼻音的、近乎嗚咽的抽氣從她喉嚨裡擠出來。
她猛地、用力地將頭扭向一邊,脖頸和耳朵那熾烈的豔紅一直蔓延進精巧的發際線深處,小巧的下巴委屈地繃緊。
但那死死捏著裙擺、指關節都發白的手指,卻在我輕柔的話語和動作覆蓋下,極其緩慢地、幾乎帶著不舍般地,一點點地……鬆開了光滑的緞麵。
那微微顫抖的肩膀漸漸平息,繃緊得像一張弓的脊背線條也悄然鬆弛下來,仿佛有暖流撫過。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沉重,仿佛吸進了所有的不安、羞窘,和剛剛得到的、溫暖的支撐。然後,長長地、徹底地將它們呼了出去——
當她再次轉過頭,目光穿過我的肩膀,堅定地、勇敢地投向通道儘頭那片被喧囂聲浪點燃的光明之海時……
那雙曾經蒙上羞怯水霧的紅寶石眼眸,驟然被擦亮了!
不再有躲閃,不再有慌張。裡麵燃燒起一種前所未有的、純粹源於少女內心的光芒——
一種“想要好好表現”、“想要證明自己可以”的清澈、明亮、又無比灼熱的勇氣。
那光芒比火焰更純淨,比星光更璀璨。
她最後投向我的一瞥,已滌儘所有陰霾。
那眼神仿佛在無聲低語:
“汝說的話,吾…記住了。”
然後——
那抹赤紅的、精致的身影,如同一朵終於有勇氣在暴風雨前夜徹底綻放的紅玫瑰。
“且在看台上等著吧!”
她提起裙擺,踏出最輕盈而堅定的步伐。
“等著欣賞吾最颯爽的英姿!!”
走向了那片為她而生的、喧囂與光明的海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