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薑春桃啞口無言的時候,李叔從人群裡鑽了出來。
“都消停了!”李叔出來勸:“三天後開村民大會,讓大夥兒再次表決延期交糧的事,就這麼定了?”
薑春桃氣得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林穗穗卻冷靜地點頭,目光掃過周圍村民。
“希望三天後,各位記掛我陸家男子為村裡做的貢獻,也心疼一下我們現在的處境。”
說罷,她挺直脊背不疾不徐,轉身走了。
衣角裹挾著玉米地特有的清香,她一抬頭,陸臨舟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倚著歪脖子槐樹,手指無意識卷著衣角,見林穗穗走近,亮晶晶的目光瞬間鎖定在她身上,眼神裡的柔和快要溢出來。
見她過來,陸臨舟立刻迎過來:“穗穗!”
不知是不是六月的太陽已經逐漸變得烈了,林穗穗覺得臉頰有點發燙。
“看我做什麼?”林穗穗問:“你幾時過來的?”
“看穗穗好看。”陸臨舟笑:“跟著你來的,穗穗對臨舟好。”
他變得癡傻以後,說話有時沒什麼邏輯,想到哪說哪。
但林穗穗聽明白了,他應該是聽到了她剛剛的一些話,知道她是替他出氣了。
“嗯,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
陸臨舟嘴角上揚,笑意直達眼底:“那穗穗肯定能對我一輩子好!”
他是意思是,他會一輩子對她好?
林穗穗心情有些複雜。
原主在書裡的人設,是個表麵內向實則輕拂的女人,背地裡勾搭自己的傻小叔子。
但在現在當下這個時代,所有人的善意和惡意,都構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柳灣村。
艱難的人生,卻有陸臨舟這樣好看又單純的人,對她全然地信任與付出,她怎麼會不動心?
知道陸臨舟是癡傻的狀態,才會說出這種一輩子對她好的話,但林穗穗還是覺得自己心跳有點快。
說話時必然是真心。
隻是真心也會瞬息萬變。
陸臨舟目光下移,瞥見林穗穗兩手空空,疑惑道:“穗穗籃子呢?”
林穗穗神色如常:“放那了,不要了。”
那本來也是薑春桃的。
“哦。”陸臨舟應了一聲,忽然像是想起什麼,從褲兜裡掏出顆皺巴巴的糖。
他小心翼翼遞到林穗穗麵前,糖紙邊緣沾著細碎棉絮。
“穗穗,給。今天春苗嬸給的,臨舟一直留著。”
林穗穗偏頭看他一眼:“舍得給我吃?”
“嗯!”陸臨舟剝開糖紙,將糖塞進林穗穗嘴裡。
挺甜的,難怪孩子愛吃。
……
三日後。
六月的日頭也開始毒了起來,曬穀場直冒青煙,老槐樹下烏泱泱擠滿了人。
李叔站在八仙桌前,搖著喇叭開口:“鄉親們靜一靜!今天還是要議陸家延期交糧的事!”
“之前大家也討論過,今天咱們重新舉手表決,都公平公正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林穗穗攥著承包合同站在樹蔭裡,後脖頸的汗把衣領都浸得濕濡了。
她餘光掃見薑春桃縮在人群最後,不得不說,林穗穗還是有些緊張的。
“陸家的地因為家裡接連生事,遭了殃,來不及從頭來過了。”李叔抖著糧站報告,念著:“按責任製章程,如大家無異議,陸家可緩繳。”
聽到這話,林穗穗雙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角。
她警惕地看著薑春桃,心裡也已經準備好了話術。
但凡是薑春桃再有話說,她也能想辦法給頂回去。
李叔掃視一圈,提高音量:“同意陸家延期交糧的,舉手!”
“我同意!”春苗嫂第一個舉手:“我跟陸家近,穗穗在這種自身困難的情況下,也還是幫了我不少的。後麵補糧,我們家也會幫忙!肯定給她湊上!”
幾個受過陸家兄弟倆照顧的村民跟著舉手,曬穀場上頓時豎起一片黑黝黝的胳膊林。
林穗穗擰眉,目光從未從薑春桃身上離開過。
可她卻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
薑春桃抱著胳膊往草垛後縮,連眼皮都沒抬。
李叔接著問:“有異議的,現在可以說出來。”
李叔喇叭筒都要轉到薑春桃正對麵了。
蟬鳴突然刺耳起來,就在林穗穗以為她會出聲反對的時候,薑春桃居然把草帽往下一拉,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全票通過!”李叔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既然沒人反對,那陸家延期交糧的事,就這麼定了!”
大家都開始鼓掌,林穗穗都有些詫異了。
她實在是沒想到,事情竟然能進行得這麼順利,薑春桃是真沒有再舉手反對了。
林穗穗再看過去的時候,薑春桃已經轉身準備走了。
李叔掏出紅戳“咚”地蓋在證明上:“穗穗,臨舟,你倆誰來按手印?”
“我來吧。”林穗穗走過去。
不知是因為站在日頭下太久,還是突然走動血液流動,林穗穗忽然覺得腦子有些發暈。
林穗穗走到李叔麵前,接過李叔遞過來的證明。
就在李叔抬手的瞬間,他身上尖銳的氣味突然衝進林穗穗鼻腔裡。
大熱天的,這味兒實在是太衝。
林穗穗指尖剛沾上印泥,腦子更暈了,胃裡更是突然翻起酸浪。
“嘔——”
一口酸水湧出,林穗穗差點噴在證明書上。
她用力捂住嘴,陸臨舟衝了過來:“嫂嫂——!”
人群嗡地炸了。
已經快走出去的薑春桃也突然回頭看她。
林穗穗四肢百骸都發冷。
大庭廣眾之下她這樣的生理反應,簡直……無比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