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川上真一郎喊出那句動手的時候,聲音都是撕心裂肺的。
裡頭夾雜著自己也不想承認的顫抖和恐懼。
或許每個人都是恐懼的,每個人都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迎接的到底是什麼。
還能不能看到明天。
所謂的功成名就是否和自己有關。
自己能拿到的,到底是一塊墓碑和不俗的撫恤金,還是真正的未來。
現在的他們到底為了什麼而戰鬥,甚至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還不是那本就無望的明天?
誰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這樣動蕩的局勢之中,將僅有的可能視為自己的一線希望?
大家都很明白。
如果真的有光明的未來,誰願意真的進入這樣的行業,用未知、用觸犯法律底線搏一個成功。當然,也不是任何人都願意在這樣的時刻用自己的生命冒險。
但是當有人成為了馬前卒,有人願意用巨額的利益來誘惑的話,腎上腺素也會不受控製的飆升。
比如月野弦將望月美姬留在外頭的作用,不僅僅是保證她的安全,更是明白,在這種時刻,她比白峰紅葉更加清醒,更加豁得出去。
“衝過去!”
“把門撞開!無論是誰,先進去的人,一千萬円!一分不少!”
“如果不幸犧牲,撫恤金依舊會發到你們家人手裡!”
“有本事活下來的,你就是白峰會的英雄!”
作為一個純熟的演員,有著深厚的台詞功底。雖然在這個時候的呐喊稍微有些基於本能的意思,但是帶給人的感染力誇張至極。
甚至聽著望月美姬的呐喊,連川上真一郎這一瞬間都有直接開車撞開院門的衝動。
不過還是有人先一步。
“轟!!”
明顯的拉足馬力。
一輛麵包車衝著院門口就衝過去。
中島大吾的人其實已經開始了反擊,門口不斷響起了衝鋒槍和手槍的聲響。
至於什麼冷兵器,在這個時候根本上不了台麵。
當看到這輛麵包車不要命的衝過來,他們第一時間當然是找到位置然後瘋狂掃射。
但是當速度拉到最快,他們找好位置,已經就慢了一步。
遲來的火力無法摧毀一頭沒有生命的野獸,當然,至於開車的那人是誰,是否還活著,就已經不在眾人的考慮之中。
“砰!!”
巨大的碰撞聲,直接將那看起來很堅固的鐵門撞開了裂縫,然後車子前蓋已經開始冒煙。
隻是這還不夠,又有一輛保姆車橫衝直撞而來。
這一下的門口的敵人根本來不及填充彈藥對付第二輛車。
“砰!!”
這一次。
鐵門直接被撞出了一道明顯的口子。
北川城夫迅速的看到了機會。
“趁著車沒爆!殺進去!!”
望月美姬自然不用衝殺進去。
她的手中也握著一把手槍,隻是到現在也沒有開一槍。這把手槍的觸感沉甸甸的,和道具槍明顯不一樣。
這並非是她第一次觸及真槍,可是人生經曆中,沒有一次像是現在給她最真實刺激的心跳。
川上真一郎遙遠的看了一眼北川城夫,然後迅速達成共識。
“前輩,外頭交給你了。”
“川上!”
北川城夫的肩膀被擦了一槍,屬於擦槍走火的正常現象。此時也顧不上疼痛或者感染的風險。
他明白了川上真一郎的意思。
不說他是否有著‘冒進’,或者想要獨占最大功勞的野心。
但是起碼在這個時候,他明白自己。
自己是不會做這個人的,無論如何,無論怎麼考慮,隱忍了這麼多年,小心謹慎到了今天。怎麼可能貿然用自己的性命冒險。
但是現在必須要有這麼一個人去冒險。
他願意去,那麼自己就可以理所當然的留在外頭,做更安全的接應工作。
他有些不好言說自己的心情,顫抖的嘴唇最終隻留下一句話。
“活著回來!”
“好!”
川上真一郎冒著大雨,握著手中的衝鋒槍,他朝著那濃煙密布的門口位置衝了過去,跟上的,還有一群同樣打算拿生命冒險的人。
北川城夫的確應該感慨,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時代了。
明明老一輩的人從以前教自己無論如何,彆人怎麼搏命都不重要,活得久才是硬道理。
但是現在這些人為什麼連命都不要了呢?
“他就在那裡!”
“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彆慌!他一個人你們怕什麼?!”
而比起外頭的腥風血雨。
在這宅邸裡頭,顯然是不同的光景。
誰也沒有料到那個笑容溫和的少年會突然發難,一出手電梯門口就是濺了一地的血。
更難以意料的是,明明組織起了足夠的人手,迅速的產生了反應。
但是他們多數情況下,甚至連這個少年的身影都看不到。
外頭的瓢潑大雨,不僅僅是一場罕見的雨幕,更像是上天對大地的一場洗禮。
三人一組的小隊相互依靠,緊張的搜索著那個少年的身影,他們信任的遍布整個大樓的攝像頭在耳麥裡不斷輸送著情報。
可是這些情報
“三隊小心!他就在你們前頭拐角左邊!”
“嘟嘟嘟嘟!”
可是做好了一切的準備,甚至是一邊開槍掃射一邊衝過去。
卻發現,根本什麼都沒有。
“人呢?!”
極度的緊張感讓人幾乎破口大罵。
耳麥裡的聲音卻好像被終止了一瞬,就像是整個世界突然被按下了一秒鐘的暫停鍵。
然後是。
“小心!!”
幾乎震破耳膜的呼喊。
甚至來不及告訴這些人是誰應該小心,又應該小心哪裡。
“唰!”
他們隻來得及看到閃爍著銀輝的光芒,仿佛劈開了眼前的空氣。
然後是一片刺眼的猩紅。
沒有任何手軟的少年,在這一刻並不談及任何無辜者理論。隻要出現在這裡的,除了隊友,就是敵人。
倒在地上,殘留意識,哪怕隻剩下了一隻手臂的男人試圖忍著疼痛撿起地上的手槍。
但是。
“砰。”
“啊!!”
僅有的手掌被刀尖刺穿,仿佛冒牌的上帝之子。
他痛苦的嘶吼響徹整個長廊。
“在那邊!!”
有人迅速的從拐角趕到,衝著這邊就是一頓掃射。
但是等硝煙散去,就發現,除了倒在血泊中的同伴之外,他們什麼都沒有掃到。
他們甚至沒有看到那個身影從哪個方向消失!
這種形同鬼魅的狀況,更讓這僅有的人群之中開始醞釀一股恐懼。
“你們看到人往哪兒去了嗎?!”
費力的抓著地上的人在嘶吼。
可是他們連話都說不出來,又怎麼給出答案?
幾個人已經冷汗直流。
有人試圖安慰自己的老大,“彆、彆擔心!他肯定就在這一層,隻要我們小心一點有監控的情況下”
“砰!”
話還沒有說完。
周圍的光亮猝然熄滅。
他們瞪大眼睛。
“停電了?!”
“不對!一定是他搞的鬼,他關了電閘嗎?!”
“彆慌張!隻要我們站在一起,我們有槍!隻要他被我們打到一槍就”
“砰!!”
就在這一瞬間。
頭頂的通風管道猝然墜落。
仿佛是天塌地陷一般,他們甚至來不及調轉自己的視線朝著上方看去。
一陣灰塵彌漫裡。
一個手持長刀的身影從蹲著的姿勢緩緩起身。
他看了一眼在‘廢墟’邊緣掙紮活動的手指,少年毫不留情的從這手指上踩踏過去。
“廢話真多。”
沒有覬覦地上的任何一把槍,他隻是握著這一把刀,任由刀尖在地麵擦出深深淺淺的痕跡,發出刺耳的明顯聲響。
他在這人越來越少的長廊裡,如同遊走的白色死神。
而本來那些聽到動靜就已經開始興奮,就覺得自己的成功近在眼前的敵人們,現在聽到這樣的聲音,隻會覺得死亡在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仿佛是什麼倒計時的鐘聲。
甚至人還沒有出現,就已經神經錯亂的開始胡亂開槍掃射。
而在這樣的掃射之後,往往傳來的,是屬於他們自己的慘叫聲。
其實還有一個已經幾乎被眾人遺忘的身影。
那就是白峰紅葉。
她現在還在電梯裡。
根本沒有踏出去一步,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
下方有人試圖按電梯上樓,她就拚死按著電梯,哪怕門開著也不讓電梯下去。
她的神經時刻緊繃,就靠著電梯門口第一個犧牲的人掉下的槍維持著自己的精神正常,可是她似乎有些過於正常,到了幾乎亢奮的地步。
任何出現在視野中的存在,都可能被她開槍掃射。
但是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那個少年有計劃的清掃,在這電梯附近,硬是一個敵人都沒有出現。
等到停電的情況發生,電梯似乎再也不會有下去的風險,她反而鬆了口氣。
看似沒有了退路,但是一切都好像在計劃之中。
什麼計劃?
那就是這個少年以不可能的方式,以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清掃整個樓層。
那麼接下來呢?
關上的電梯門,白峰紅葉幾乎要癱坐在角落。
然後她聽到了電梯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這聲音讓白峰紅葉一下子緊張起來。
這個時候是誰靠近?是月野弦回來了嗎?
不對如果是他的話,整個過程一個小時都不到吧?沒有這麼快吧?
那是誰?
這是覺得解決不掉月野弦,所以反過來想要找到自己當人質?
不行!
無論從自己的安危還是整個計劃的全局來看。
都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緊張的拿住了槍,即使到現在一槍沒開,到現在為止她也沒有親手殺人的經驗。
她也絕對不會將主動權拱手讓人,不隻是不想辜負那個少年單槍匹馬的努力。
更是絕對不能讓家族蒙羞,她要證明她配得上白峰會繼承人這個身份,她要證明
“嘎吱!”
當電梯門被巨大的力氣拉開。
她即將按下扳機,並且要義無反顧的一按到底的瞬間。
“是我。”
平靜的嗓音讓她一瞬間恢複理智,緊繃的神經如拉滿的弓弦已經不能再緊迫。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身上乾乾淨淨,刀身卻布滿鮮血的少年闖入自己的視野。
他還是那般的平靜平和,仿佛從一片淨土走來。
可是他的鞋底,卻是沾血的腳印。
“都結束了?”
月野弦笑了笑,“還差一點,不過到了該你出場的時候了。”
“我?”
莫名其妙的,白峰紅葉有種荒唐的感覺。
雖然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應該才是主角,但是真的到這一刻,她竟然覺得這像是一場荒誕的諷刺。
月野弦走過來,拿下了她手中的槍,然後拉住了她柔軟的手。
“有人在等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