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宴死死捏著手中的兩份東西,挺拔身軀戰栗不已,心臟像是墜入了深淵。
一張退婚書,梁歲歲親筆寫的。
另一張,是大紅喜慶的請柬。
翻開刺目的紅,遊龍戲鳳,喜鵲登枝。
落款處的結婚人,梁歲歲和穆司野的名字,雙雙並列。
穆宴瞳孔放大,視線仿佛定格了,緊盯著那處,想移開,但是移不開。
如同一道閃電從頭劈下,劈得他僵冷如鐵。
渾身刀削斧砍的劇痛猛地襲來,他突然不可自控地簌簌顫抖,繃得鐵冷的麵廓,終於坍塌,雙眸一片歃血赤紅。
“歲歲,你是我的妻,你怎麼可以嫁給穆司野?一定是那個癟三爛人,挾恩圖報威逼你就範!”
“穆司野,我要殺了你,碎屍萬段!”
穆宴突然爆發嘶聲厲吼,掏出手槍套裡的勃朗寧手槍,疾如一陣颶風刮下樓。
穆夫人站在大廳門口,看著他臉色沉如暗淵,殺氣騰騰的狠戾氣勢,深吸了口涼氣。
“阿宴,你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穆宴停下腳步,死死盯了穆夫人兩秒,唰地一聲,手裡請柬朝她扔過去。
瞳孔陰霾,嘶啞著嗓子聲聲冷笑:“歲歲馬上就要嫁給穆司野,你高興了?”
“什麼?”穆夫人心臟狠狠一沉。
梁歲歲那個賤人,勾搭男人的手段,確實不同凡響。
這邊舍棄阿宴,那邊就哄得穆司野把她明媒正娶迎進門。
真的嫁給了穆司野,豈不是跟自己的輩分平起平坐?
以後見了麵,還要尊她一聲少帥夫人?
阿宴更是矮了輩分,往日的未婚妻,搖身一變,成了他的小嬸子。
實在荒唐,可笑!
穆夫人想到這,耳朵裡氣嗡嗡,差點沒把自己嘔死。
“阿宴,你馬上去阻止,梁歲歲不能嫁給穆司野,堅決不可以!”
穆宴陰鷙的眉眼,突然爆發陰冷狂笑,抬手就是兩槍,打在穆夫人腳邊,射穿兩個黑乎乎的窟窿。
“就為了你那點私心,你把我跟歲歲的大好婚姻,算計沒了!如果你不是我姆媽,這兩發子彈,將會射在你身上。”
“阿宴,你這是在怨恨我嗎?”穆夫人心底刺痛不堪,眼眶一酸,差點落淚。
回答她的,是一陣迅猛疾風。
穆宴早已竄出大廳,帶上陳副官和兵士,跳上車,疾馳而去。
在車內,他脫掉身上西裝,折疊的整整齊齊,戀戀不舍撫摸了好一會兒,才迅速換上筆挺淩厲的軍裝,目光冰凝,一身肅殺之氣。
穆夫人站在廳堂前,怔怔地望著一片狼藉的喜宴,想起自己被一把屎一把尿辛苦養大的兒子怨恨上了。
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骨頭縫隙和肚子猛然陣陣絞痛,疼得她直不起腰,渾身痙攣抽搐。
嘔……
穆夫人兩眼一閉,往後栽倒,鮮血順著嘴角還在往下滴。
空氣中,頓時飄散濃鬱的血腥味。
老管家把梁曼如關押到後院黑房子,回到前院正廳,撞見穆夫人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嚇得魂飛魄散。
趕緊叫張媽找了幾個粗壯的仆婦,把穆夫人送上汽車,快馬加鞭趕往法國醫院。
又急忙打電話通知回到軍政府大樓的穆師長。
焦急萬分道:“師長,不好了,夫人暈過去了!”
夜上海大飯店裡。
穆司晴專門請來了白俄人樂隊,奏響喜慶歡快的曲調,賓客們杯觥交錯,衣香鬢影,歌舞升平。
進場的賓客,都是跟穆司野有過命交情的鐵兄弟們,帶著他們的女眷。
全場除了溫媛,和淩凱的外婆任老先生,再沒有其他長輩。
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少了拘束,反而更自在。
很快,就喝酒劃拳打牌跳舞,玩鬨到一塊。
穆辭嘻嘻笑,端起兩杯紅酒,遞給賀陽一杯,在人群中遙望高台上那對郎才女貌的新人。
“謝天謝地,小叔惦記歲歲小姐多年,終於美夢成真叼到嘴裡了。”
賀陽接過紅酒,沒有喝,拎在手裡把玩,想的比這傻貨更深遠。
這個時候,穆宴那邊的婚宴也進行得差不多。
掀開紅蓋頭,發現新娘換成梁曼如……
以穆宴最痛恨算計、殺伐決斷的個性,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賀陽仰頭喝了口紅酒,時不時瞟幾眼飯店門口。
穆辭見他心不在焉,忍不住啪一下打在他肩頭。
笑嘻嘻嘖了聲:“東張西望賊眉鼠眼的,你瞅哪個漂亮女人呢?”
穆司晴一襲紫色纏枝牡丹旗袍,踩著高跟鞋恰好經過。
聽到穆辭的打趣,忍不住瞥了眼一臉風流勁兒的賀陽。
當即纖眉上挑:“小辭,彆光顧著鬥雞摸狗,有空就跟小陽學一學,他跟你一般大,就知道摟著舞女的腰跳舞,娶漂亮女人做媳婦,你卻還傻不隆冬的沒開竅,丟不丟人?!”
“小姑……!”穆辭委屈巴巴喊了句,不敢吭聲。
賀陽跟著穆辭一樣喊了聲“小姑”,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看誰,我隻是在想,穆少將……”
該來了!
後麵三個字還沒說完,門口突然傳來刺耳的刹車聲,和霹靂啪啦的動靜。
“外麵怎麼回事?”
“誰把汽車開到台階上,還不停地按喇叭吵鬨不停?真缺德!”
穆司晴柳眉倒豎,卷起旗袍袖子要往門口去。
被賀陽一把攔住,鄭重其事道:“肯定是穆少將來了。”
穆辭有點發懵,陡然拔高聲音囔囔:“草啊,小叔和歲歲小姐的婚宴,宴堂哥來乾嘛?砸場子,強搶新娘?”
話音剛落,阻攔在門口不讓氣勢洶洶一群人進來的某個年輕男人,嘭地一聲,被人飛起一腳狠狠踹開,直接飛出幾米開外,撞在堆滿紅葡萄酒的酒桌上。
劈裡啪啦的酒瓶碎裂聲中,殷紅似血的液體流淌滿地都是。
那年輕男人是賀陽的堂弟,捂著肚子摔得頭破血流,渾身浸透了紅酒。
賀陽臉色微變,疾步如飛竄過去扶他。
突如其來的劇變,讓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門口。
“氣焰囂張鬨這麼大動靜,來頭不小,誰啊?”
……
“擋我者,死!”
淩厲軍褲包裹的兩條大長腿,邁進夜上海大飯店。
下一秒,穆宴英俊入骨的麵廓,猶如滲了層寒冰,出現在眾人麵前。
四周空氣頓時蕭殺,結起凜冽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