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風清涼,白衣坐鼇頭,月光照著清冷絕美的容顏,看似平靜,可眉宇之間總有些憂愁。
這位下山如天上謫仙人,佛家真菩薩的觀世音在遊曆萬般不自在的世俗後那顆自在心也變得不如下山時那般從容自在了。
飲酒如澆愁。
她是大雪山有史以來最出色的法王,她在大雪山巔菩提樹下不利時速的靜修四十年修出了自在觀。可那是無人的大雪山巔,尊崇她的大雪山,她不會不自在。入世之後人世間的萬般不自在便如潮水湧來,一浪高過一浪,縱然已是四境菩薩,人間一流,也難免心神搖曳。
修佛之人,修的因果二字便如俗人疾病纏身,病去如抽絲,觀世音若想繼續修佛無礙,就必須通透人世間的萬般不自在,唯有如此方能掃清靈台灰塵,境界抬升。
前六十年她自在,後六十年她不會自在,再六十年自不自在要看她的選擇。
觀世音神情複雜的望向城主府,李景源踏著月光而來,也是一襲白袍,恍如月下謫仙人。
李景源應邀而來,飛入鼇台,見到了飲酒澆愁的觀自在,眉頭微微皺起,輕輕笑道:“ 第一次見你也在少陵城,那時的你如天上謫仙人,我沒見過這世上比你更自在高冷的人 。今日又在這裡見你,你變了,你不自在了。觀自在菩薩不自在了,可不可笑。”
觀世音淡淡道:“世事多無奈,無疑是一個非不願實不能,人間不自在,我這觀自在又如何能自在。”
李景源頗為認同的點頭,緩緩道:“我有一個方法,不如你回大雪山,不,大雪山也將不太平,你回去了也不自在。不如出海吧,去南海尋一座無人島嶼,種上一片紫竹林,在那裡好生修佛,不理人間不自在,求個一人自在。”
觀世音嘛,就該住在南海紫竹林裡。
觀世音瞥了李景源一眼,清冷道:“南海、紫竹林,倒是個不錯的去處,我會考慮的。不過畫島做小天地求一人自在終究是騙自己的無奈手段,觀一人自在隻是小乘,觀人間自在才是觀世音。”
李景源淡淡道:“人間欲望不斷便無法自在,你們佛祖都不能渡化人間欲望,你覺得你可以?還是求個一人自在更實際些。”
觀世音平靜道:“《佛說堿水喻經》中所記,佛陀為眾生說法,佛陀將世間比作一片苦海,將世上的癡愚眾生比作七種欲渡苦海之人。
有的人沒於水、有的人從水出頭複還沒水、有的人出頭不複沒水、有的人欲行出水、有的人欲至彼岸、有的人已至彼岸、有的人淨誌得立彼岸。
第六種是阿那含或阿羅漢,好不容易脫離苦海的他們,不願再次回到苦海之中。
佛菩薩是第七種,雖然已經到達彼岸,但並沒有離去,而是選擇返回生死苦海當中,指引眾生,幫助更多的人脫離苦海。
六趣輪回,三途常駐,佛菩薩不渡人,唯人自渡。佛菩薩隻能給人指引道路,引人向善,眾生頓悟,便人人皆可自渡。”
李景源語氣玩味道:“窮苦大眾連一日溫飽都解決不了,眼一睜就要解決溫飽問題,哪有時間自行頓悟,你覺得實際嗎?”
觀世音依舊平靜道:“隻要人心中有佛,多多行善,人人便皆是佛菩薩,處處便皆是佛菩薩。”
李景源搖頭失笑道:“三教之中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們佛門,儒家雖然也不怎麼樣,多偽君子,但不乏有正直君子為國操勞,為民取利。道家雖逍遙山林,求清淨無為之道,但亂世時也會仗劍下山,護國護民。獨獨你們佛家亂世封山避世,盛世開山迎香火。
民間有句戲言你有沒有聽過,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見我佛心生憐,並非塵世遮佛眼,原是未獻香火錢。
還心中有佛,人人皆是佛菩薩,他們要的是一日溫飽,不是你所謂的佛菩薩,他們的溫飽你們的佛菩薩能給嗎?”
觀世音沉默了,兩次抬手飲酒,緩緩道:“眾生有八苦十二難一百零八種煩惱,苦難煩惱皆是感召惡業惡果,誰也避免不了,佛菩薩如此,儒道兩家也是如此,你是如此,我是如此,天下無一人不是如此。”
觀世音甩出手中酒壺,李景源接住,壺中有酒氣散出,酒香極苦,眉頭微蹙。
觀世音輕聲道:“這酒是我自己釀的,用人間不自在,眾生疾苦做酒引,你這尊貴的太子也沒體會過眾生苦,不如嘗一嘗。”
李景源沉默的喝了一口,酒苦到極致,也烈到極致,如刀割喉,難以下咽。
喝完扔回酒壺,觀世音自顧自的繼續喝酒,麵無表情,渾不在意酒苦,緩緩道:“苦吧,苦就對了,喝了這苦酒才能知道眾生苦。”
李景源看著清冷絕世的臉龐,依舊冷淡道:“知道眾生苦又如何,也未見你佛家出山為苦難蒼生指引道路?”
觀世音道:“我不是下山了嗎?”
李景源冷笑道:“你一人能代表佛門千萬人?”
觀世音平靜道:“齊白衣日後若成佛陀,他能代表佛門。但現在我能。”
李景源被乾沉默了,這娘們太自信自大了,又譏諷道:“你一人能救多少人?十人、百人、千人還是萬人?”
觀世音緩緩抬頭,凝視著李景源,平靜道:“我來找你便是想救天下人。”
李景源心裡一緊,丹田諸氣運轉起來,表麵平靜問道:“如何救?”
觀世音輕笑起來,那張絕美麵龐笑起來比天上明月更璀璨生動,心境堅固的李景源竟有那麼一瞬的失神。
她緩緩起身,抬起雙臂,大袖如翼。手中酒壺傾倒,半壺酒水灑落,其瀉如練,酒水凝結成珠,粒粒分明。撞擊地板而碎,其響如琴。
一股濃鬱的極苦酒香彌漫整座鼇台,聚而不散,籠罩鼇台。
酒氣演化出眾生苦難玄妙畫麵,稱不上壯觀,但絕對驚世駭俗。
李景源忽然察覺到身體異常,臉色大變,體內氣機竟是出現凝滯。他一瞬後撤,卻被觀世音近身,一把抓住李景源拔劍的手掌。
觀世音輕聲道:“你喝的那口酒沒問題,隻是酒勁極大,苦味遮掩了酒勁你才沒察覺出來。此刻被我引動,酒勁上頭,你隻是醉了。”
觀世音身上白衫飛起,懸停鼇台之上,如一朵白雲的白衫緩緩落下,長寬俱是不過一丈多的白衫卻能將整座鼇台罩住。
一瞬間柳白、鄧太阿來到鼇台,兩股劍氣直指觀世音。
觀世音氣機倒灌鼇台,白衫上浮現無數佛家梵文,鼇台內傳出清冷聲音:“我有自信在你們的劍落在我身上前,先殺了李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