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鋼鐵廠內一處特意清理出來的寬敞空地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一邊是十幾個經驗豐富、眼神沉穩的老工匠，另一邊則是二三十個充滿朝氣、眼神好奇的年輕學徒，他們都是張富安按照林蕭的要求，精挑細選出來的頂尖人才。
沒過多久，宋清和也聞訊趕來了。
他最近手頭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聽聞林蕭又要搞“新東西”，而且陣仗比之前的紡紗機還要大，甚至調集了鋼鐵廠最核心的一批人手，好奇心驅使下，便也過來看看。
“大人。”宋清和拱手行禮。
“宋大人也來了，正好。”林蕭笑了笑，示意他隨意。
林蕭走到空地中央，那裡已經豎起了一塊用木炭塗黑的大木板，旁邊放著幾根白色的石灰條。
“今天叫大家來，是要做一樣全新的東西。”林蕭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這東西，叫做‘蒸汽機’。”
蒸汽機？
工匠和學徒們麵麵相覷，臉上都寫滿了茫然。這是個完全陌生的詞彙。
宋清和也皺起了眉頭，在腦海裡搜索著相關的記載，卻一無所獲。又是大人弄出來的新名詞。
林蕭拿起石灰條，開始在黑木板上勾勒。他沒有一開始就畫複雜的結構，而是先畫了一個簡單的示意圖。
“大家燒水的時候，都見過水開了，水汽頂著鍋蓋砰砰響吧？”林蕭問道。
眾人紛紛點頭，這是常識。
“那股頂起鍋蓋的力量，就是水變成蒸汽後產生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股力量，收集起來，利用起來。”
林蕭一邊說，一邊在木板上畫了一個圓柱體，裡麵有一個可以上下移動的活塞。
“想象一下，我們把蒸汽引導到這個‘氣缸’裡，”林蕭指著圓柱體，“蒸汽就會像頂鍋蓋一樣，推動這個‘活塞’運動。”
他接著畫，畫出連接活塞的杆件，再連接到一個大大的輪子——飛輪。
“通過這些‘連杆’，活塞的上下運動，就能變成輪子的轉動。”
林蕭畫出箭頭，示意力量的傳遞和轉換，“隻要我們不停地燒水，產生蒸汽，這個輪子就能不停地轉動，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原理聽起來似乎不難理解，就是燒水，然後用水汽推動東西轉圈。
但是，看著林蕭畫出的越來越複雜的結構圖——鍋爐、氣門、冷凝裝置……工匠們開始頭暈了。
每個部件單獨看，他們似乎能明白是乾什麼的，可組合在一起，怎麼就能讓一個大鐵疙瘩自己動起來，還力大無窮？
這超出了他們的經驗範圍。
年輕的學徒們眼中閃爍著好奇和努力理解的光芒，但顯然也是一知半解。
宋清和站在一旁，眉頭緊鎖。他聽懂了林蕭說的“水汽頂鍋蓋”的比喻，也大致明白了那個“氣缸”、“活塞”的意思，似乎是一種利用水火之力的巧妙機械。
但他完全無法想象，這東西真的能產生多大的力量？又能用在什麼地方？
他感覺自己的學識，在林蕭這些層出不窮的新奇事物麵前，越來越不夠用了，腦子有點發懵。
“好了，原理大致就是這樣。”林蕭放下石灰條，拍了拍手，“具體的細節，我們邊做邊學。”
他看向眾人，開始分配任務：“老王，你帶幾個經驗足的師傅，負責鍋爐部分。記住，這東西要承受高溫高壓，材料選擇和連接處的密封是關鍵，用我們最好的坩堝鋼，鉚接要密實！”
“是，大人！”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工匠立刻應聲。
“李師傅，你帶人負責氣缸和活塞。這部分要求精度最高，氣缸內壁要光滑，活塞和氣缸壁的縫隙要儘可能小，保證不漏氣。想想我們怎麼鏜炮管的，用上最好的手藝！”
“明白，大人！”另一個精瘦的工匠點頭。
“張木匠，你帶幾個年輕人，負責連杆、飛輪這些傳動部件，注意強度和平衡。”
“好嘞，大人！”一個擅長木工和金工結合的工匠領命。
……
林蕭有條不紊地將蒸汽機的各個部件拆分開，分配給不同的小組，並指定了負責人。
每個小組不僅有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坐鎮，還搭配了幾個聰明好學的年輕學徒，以便技術的傳承和學習。
一時間，空地上熱鬨起來。
各個小組圍在一起，對著林蕭留下的圖紙低聲討論，比劃著，爭論著。
張富安則像個總管一樣，跑前跑後，協調材料，傳遞林蕭的補充說明，忙得不亦樂乎，臉上的興奮勁兒絲毫未減。
能參與製造大人說的“改變世界”的東西，他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
林蕭看著眾人開始忙碌起來，滿意地點點頭。他轉過身，看到宋清和還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又帶著點茫然的樣子。
“宋大人，看明白了？”林蕭笑著走過去。
宋清和苦笑了一下，搖搖頭：“大人，恕下官愚鈍。這……蒸汽機，聽起來似乎很巧妙，利用水火之力驅動機械。
但……它究竟有何等意義，值得大人如此重視，甚至稱其能‘改變世界’？”
他實在無法將眼前這些叮當作響的鐵疙瘩，和“改變世界”這麼宏大的詞語聯係起來。
紡紗機能提高織布效率，大炮能增強軍力，這些他都能理解。可這個燒水驅動的機器，又能做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呢？
林蕭看著宋清和困惑的眼神，並不意外。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蒸汽機的概念確實太過超前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宋大人，我們現在挖煤礦，最怕什麼？”
宋清和一愣，隨即答道：“自然是礦井滲水。一旦積水過多，人力畜力抽水不及，礦井就可能被淹沒廢棄，不知多少礦工因此喪生。”
“沒錯。”林蕭點頭，“那如果，我們有一台機器，不知疲倦，日夜不停地將礦井深處的水抽出來，效率是現在人力水車的百倍千倍，那意味著什麼？”
宋清和眼睛微微睜大：“意味著……我們可以開采更深的礦脈，煤炭產量將大大增加！而且……能救下許多礦工的性命！”
“那我們的紡織廠呢？”林蕭繼續引導，“現在一台富安紡紗機的效率已經很高。
可如果，有一台蒸汽機，能同時帶動上百台、甚至上千台紡紗機和織布機一起轉動呢？”
宋清和倒吸一口涼氣，他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巨大的廠房裡，機器轟鳴，無數紗錠飛轉，布匹如流水般下線……那產量，將是何等恐怖！
“那……那每日產出的布匹，將是現在的百倍、千倍不止！衣被天下的速度，將大大加快！”
林蕭笑了笑，目光投向遠方，語氣帶著一絲憧憬：“還不止這些。宋大人，你想過沒有，如果船隻不需要風帆和人力劃槳，靠著蒸汽機就能逆流而上，日行數百裡，那我們的水路運輸會變成什麼樣？”
宋清和的心臟開始砰砰直跳。大周水係發達，但逆水行船極其困難緩慢，極大地限製了物資流通。如果真能實現……
“再想遠一點，”林蕭的聲音帶著一種魔力，“如果我們把蒸汽機裝在一輛車上，讓它在鋪設好的鐵軌上奔跑，一天就能跑完以前馬車需要十天半個月的路程。
那我們領地的物資調配、信息傳遞、軍隊機動，又會達到怎樣的高度呢？”
林蕭循循善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