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海倚在雕花太師椅上,拿起茶壺啅了兩口,望著那人遠去的背影嗤笑一聲:“人精似的,倒要看你能變出什麼花樣來,老子可都指望著你了。”
轉過月洞門,張汀伸手拉出了候在暗處的周三兄弟。他掏出疊得方正的莊票,在對方眼前晃了晃:“瞧見沒?一千大洋。我張某人吐口唾沫就是個釘,下回辦事彆再捅婁子。”
周三雙手接過莊票,指尖都在發抖。再三確認後,嘴裡連著蹦出十多個“謝”字。
看著兩人千恩萬謝的背影,張汀摸了摸鼓起來的荷包,喉間溢出兩聲得意的笑——這樁買賣,果然還是耍嘴皮子最劃算。
這邊廂,柳三娘攥著薄薄的三百大洋銀票,指節都發了白。她咬著銀牙暗恨:“好個京城販子天殺的墩子,說好的五百大洋,竟敢吞了老娘兩百大洋!”手裡的匕首早被攥的緊緊。
那邊廂,墩子和周三正美滋滋地數著分到的七百大洋,全然不知禍事將至。他還當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盤算著今兒要去好好快活一番。
唯獨張汀這個老狐狸,早把二人的恩怨看得分明。他揣著沉甸甸的定錢,站在街角陰惻惻地笑了:“東西對了,來路必不對,狗咬狗才好,省得爺親自收拾。”說罷一甩袖子,哼著小曲往賭坊去了。
這京城的地界上,從來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柳三娘已經托人打聽墩子的行蹤,就等著月黑風高時,叫這個背信棄義的小販子嘗嘗苦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陸嘉衍摩挲著剛簽完的房契,兩棟三進的宅子交割妥當,美鈔也妥帖存進花旗銀行的保險櫃,總算給側福晉的差事畫上句點。
指尖無意識叩著車窗,他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出神。以往那些倚仗她的日子,如今已是翻篇的舊黃曆,總算是各得其所,對得起她了。
忽想自己還接手了一個的戲園子,自接手後還未曾踏足。再加上許久未去探望關教授,總該帶些像樣的玩意兒。
“去琉璃廠鬆竹齋!”他朝車夫揚了揚手,目光掃過街邊老字號的幌子,心裡已然盤算好,要挑兩函宋版書影拓本,再配套新製的湖筆徽墨,權當給先生解悶。再去買些糕點探望一下關教授。
推開校長辦公室的大門後,陸嘉衍和關教授一番寒暄。兩人切入正題時,陸嘉衍盯著寫滿外文的采購清單,喉結動了動:“這些零件全得從國外買?”
關教授的金絲眼鏡滑到鼻尖,他摘下鏡片擦拭,露出眼尾深深的褶皺:“咱們連最基礎的合金鋼都煉不出來,談何工業?”
蒼老的手指叩了叩辦公桌,“洋務運動耗銀千萬,卻像撒胡椒麵似的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生生錯過采買的大好機會。這些釘子、螺絲、彈簧、醫護的玻璃器皿都得采購。”
陸嘉衍攥緊拳頭,低聲問道:“要是辦個小型工廠,比如…”他聲音不自覺弱下去,“化工廠、鋼鐵廠這些?”
“兩千萬大洋打底。“關教授如數家珍地掰著指頭,“製酸設備、煉鋼爐、發電機、衝床、模具、蒸汽渦輪機每樣都是燒錢的無底洞。”
話音未落,陸嘉衍已聽得頭皮發麻。原以為隻要儘力追趕,卻不想這道鴻溝,竟然如此之大!
“這是個遍地機遇的時代,容不得半點懈怠。正因如此,我們腳下的每一步都在丈量未來的無限可能。”陸嘉衍指尖叩擊桌麵,“但前提是——每一分錢都要砸出回響。”
他起身踱步,“關教授,當務之急是激活市場。我會立即啟動擬形機床與馬車的促銷方案,利用商會渠道和報刊廣告擴大曝光。各地商人賒銷的貨款必須派專人駐點催收,教育部門截留的專項經費更要據理力爭。資金鏈一旦盤活,我們就能進口最核心的精密儀器和特種鋼材。”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看到了未來,“資金要像活水般流轉起來!單靠幾台機床、幾間廠房,提振不了工業半點。我們必須打造自己的造血係統。”
陸嘉衍最後懇切的望著教授,“關教授,技工學校下個學期能不能擴招?課程要確保能操作能修理,培訓確保落實到位。每個走出校門的學徒,都要成為能獨當一麵的技術工人。”
關教授像是被他的話語深深觸動,眼中陡然燃起一抹明亮的光彩,激動地說道:“說得太對了!有些事情,確實刻不容緩,容不得絲毫拖延。既然你心中已然有了這般想法,那老夫定當全力以赴支持你!想當年,老夫遠渡重洋,赴德留學深造,曆經無數艱辛,可不是為了庸庸碌碌過此一生。如今,在有生之年,若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那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直到有人前來提醒,兩人才驚覺,不知不覺間竟已熱烈討論到了五點多。二人對視一眼,相視而笑,而後默契地伸出手,緊緊握了握,算是就此道彆。
陸嘉衍剛轉身準備離開,關教授趕忙伸手拉住了他,滿臉熱忱地說道:“你之前老是說不想要買汽車,可咱們自家的馬車,你有一輛又何妨呢?等會兒我就吩咐下人去準備,你回去的時候,就乘坐馬車吧,也算是換個新鮮。”
陸嘉衍聞言,欣然笑著答應道:“嘿,還真沒這麼想過呢。那行,如此我便體驗體驗,換一種代步工具咯。”
啟程離開時,陸嘉衍與小龍一同登上馬車。甫一入座,二人便覺出了不同。
車廂內靜謐舒適,馬車行駛起來輕快平穩,速度也頗為可觀,且避免了一路的塵土飛揚,著實讓人愜意。
陸嘉衍難掩得意之色,轉頭看向小龍,開口問道:“小龍,你瞧瞧,咱們工廠產出的東西,做工和質量都還不錯吧?”
小龍滿臉笑意,眼神中透著崇敬與堅定,趕忙回應道:“少爺,那可不隻是不錯,簡直是好極了!您行事向來有魄力,做什麼都必定能成。要是有誰敢在您前進的路上擋道,小龍我定不遺餘力,幫您把障礙統統掃平!”
一路上,馬車穩穩當當,很快便到了家。車夫輕車熟路,將馬車徑直引到屋後。隻是當下家中還未來得及修建馬廄,隻能暫時遷就一下。
陸嘉衍暗自思忖,這幾日得安排人在後罩房附近搭建一個,反正如今家中女眷少,僅一人住在後麵,想來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一進家門,飯菜的香氣便撲鼻而來。廚師早已精心準備好了今日的膳食,三菜一湯擺得整整齊齊,陸嘉衍匆匆吃了些,填飽肚子後,便徑直回房,一心沉浸在思考計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