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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步步為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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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營長臉色驟然陰沉:“去,查清楚陸先生在茶館裡撞了什麼邪!冷著臉就走了。”

他一把攥住巡警領口,金牙在陽光下閃過寒光,“要是哪個不長眼的衝撞了他府上小妾,給我查清了底細。給老子收拾乾淨。敢擋我兒的青雲路,活膩味了!”

不過半盞茶功夫,幾個便衣已摸清來龍去脈。原是那戲園子的老把戲——見陸家小妾生得標致,幾個紈絝便故意往台上撒銀元。眾人礙著麵子跟著打賞,竟逼得她典當首飾充場麵。

“嗨!不就是魚市董疤痢和糧行陳禿子嘛!”副官比劃著,“去年為爭地盤就結過梁子。”

呂營長聞言突然抄起茶壺砸得粉碎:“我當是哪位爺!竟然是兩個下九流的夯貨!”

“去!讓他們連夜準備錢,擺酒服軟。就說我這兒新到一批湖北條子,正想試試質量咋樣!”

舊京騾車有跑海、站口之分。跑海車鈴鐺叮當響遍胡同,站口車則要搶占前門臉兒的好地角。鮮魚口每日辰時便湧起人潮,多家老字號彙聚此地。

董疤痢占的就是這麼塊黃金寶地。買東西的、進貨的多半用的他的騾車。因為賺的多,手底下心也齊,牢牢霸著這塊地界。

較之董疤痢的順暢,陳禿子的駝隊著實落魄。二十峰駱駝終日往返於礦場與城門間,駝鈴裡混著煤灰與石灰的濁響。

這行當最是熬人——駱駝反芻時會噴出腥臭的胃液,發情期能踢碎馬槽。每當駝隊穿過鬨市,陳禿子總要叮囑手下拽緊頭駝的韁繩,生怕這些灰撲撲的畜生,臟了太太小姐們簇新的旗袍下擺。

那畜生也嬌貴,十分不好伺候。陳禿子坐在路邊吃鹵煮時候,眼巴巴望著鮮魚口車水馬龍,指甲掐進掌心裡——董疤痢那孫子,連手底下都能坐在這兒吃飯。他那些弟兄隻能硬餅子就著豆汁。

這半年來兩人沒少拌嘴,可都留著分寸。頂多互相推搡幾下,罵幾句“孫子誒“也就罷了。

都是城裡做生意的老油子,誰不知道這裡頭的門道?真要動了手,驚動了巡警,那可就不是幾兩銀子能打發的了。輕則挨一槍托,蹲幾天班房,重則生意黃了還得連累家小——值當麼?

要說這倆冤家,鬨騰半年反倒把生意鬨興旺了。錢一多就飄,走路都橫著膀子晃,這才惹出今日這場禍事。

眼下可好,撞上了硬茬子。彆說呂營長這樣的地頭蛇,就是個尋常排長也能捏死他們。如今除了低頭認栽、破財消災,還能怎的?隻是這臉麵,算是丟到姥姥家了。

倆人蹲在軍營門口,你瞪我我瞪你。一個嘟囔“孫子唉,就你顯擺”,一個嘀咕“你是什麼好東西?全怪你嘚瑟。”

可心裡那點算計,都寫在臉上了——早晚得把這口惡氣出了!

好在,陸嘉衍隻是收了錢,卻不需要他倆擺酒服軟。陸嘉衍心裡清楚的很,這種地痞無賴,最好敬而遠之。

越是上層的人物,越是珍惜羽翼。下三濫的手段不惜的用了。可最怕就是要上位的。他們可沒太多的顧忌。

而且這種地方,他也不喜歡去。人惹的麻煩,多半是自己找來的。無意之中結識的三教九流,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財富。甚至與有時候的客氣,都會被帶有惡念的人記在心裡。

陸嘉衍到底沒讓他們擺酒賠罪,隻收了錢財了事。他心中明鏡似的——這等滾刀肉,沾上了便是甩不脫的麻煩。

位高者惜名節如惜羽,早不肖與下九流糾纏。可那些正往上爬的狼崽子才最危險——他們爪牙初利,最是凶性難馴。

這濁世裡多少禍事,都是自找的。或是席間多飲了兩杯顯露家底,或是路上偶遇個三教九流的引為知己。有時連拱手作揖時的謙辭,都能被歹人當作可乘之機。

今日範先生執筆臨帖時談及此事,捋須頷首道:“世間無故挨的耳刮子少,自討的苦頭多。此事處置得宜,倒是長進了。”

“無故加之而不怒者,幾人哉?字如其人,持身以正,要藏鋒其中。”範先生筆走龍蛇間瞥他一眼。

光陰似硯中墨,陸嘉衍在範宅習字已超一載。每月初八,總見他提著三斤五花肉穿過胡同,十塊銀元並一袋新米從無間斷。

二葷鋪的掌櫃早備好陳年花雕,遠遠望見便唱個喏:“範老先生的酒甏又該滿上嘍!”這般君子之交,竟成了城南文人口中的一段佳話。

暮色漸沉時,福晉望著大沽海麵上東瀛炮艦的輪廓,鎏金護甲輕輕搭上梁錦兒的手背:“回京城吧,這鹹風刮得頭疼。”

海風卷著浪沫撲來,將她的雲錦披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的藕荷色襯裙。

馬車轆轆駛離碼頭,新漆的朱門上“朱鹮置業”四個魏碑小字在夕陽下泛著銅光。

梁錦兒望著那越來越遠的牌匾,忽然道:“思媛真不容易,挺著六個月的身子還往滬市跑。”她下意識揉了揉太陽穴,“單是想著要上船,我這會子就開始暈了。”

福晉摩挲著腕間的翡翠鐲子,冷笑一聲:“願意拚搏的女子,哪個不是拿命在搏?”她望向窗外,“咱們這樣的門第,姑娘們一個個往深宅大院裡送。拚了二十年,就換來這褪色的頭銜?”

她忽然轉頭凝視梁錦兒,“倒是你,這一路走來可算熬出來了。比你那幾個姐姐命好。”

“大姐才貌雙全,嫁的也好,原以為能安穩度日”梁錦兒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帕子,那方繡著並蒂蓮的絲絹早已皺得不成樣子,“誰知那男的為了補個實缺,竟把她送去……三尺白綾尋了短見。”

“二姐怎麼樣?還不是做小,輸給了家庭。你看小陸子被趕出家門之時。”

“所以啊,”梁錦兒忽然笑起來,眼角細紋裡蓄著淚光,“什麼出頭不出頭的。咱們這樣的女子,活著就是踩著刀尖跳舞。跳得好是本事,跳不好”。

“所以啊——”福晉忽然冷笑一聲,鳳眸裡閃過一絲銳利,“你才是最明白的那個。什麼情啊愛啊,都是虛的。白花花的銀子才是退路,握得住的男人方算靠山。”

護甲“錚“地劃過她裙擺:“你這一步步,把前人的教訓都化成了算計。大姐的所托非人,二姐的情迷心竅。”

她忽然俯身逼近,鬢邊的點翠步搖簌簌作響,“若論這深宅裡的謀算功夫,滿京城有幾個及得上你梁錦兒?”

梁錦兒半掩的麵容上。她唇角還噙著笑,:“福晉謬讚了。不過是不想做那打碎花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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