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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鬥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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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管管白連旗了,天天就捧著大公雞,四處鬥雞賭錢。你知道鮑家怎麼落寞的………你又乾嘛去!”

白老爺的心思早飛到了鬥場,耳邊夫人的數落聲嗡嗡作響,卻半句也沒入耳。忽地,他猛地一拍腦門——今日正是約戰的日子!

那蛐蛐罐裡的寶貝,可是他的命根子。他一把抄起桌上蘇州的老泥罐子,指腹摩挲過溫潤的包漿。罐中傳來“瞿瞿“兩聲,似在催促。白老爺心頭一熱,抬腿便往外衝。

“刺啦——”上好的杭綢馬褂被門檻生生撕開道口子。這聲響驚的一胡同的攤子抬頭看著他,卻沒讓白老爺的腳步慢下半分。

胡同口,張三的鹵煮攤子正冒著熱氣。他舀起一勺老湯,慢悠悠淋在死麵火燒上,眼睛卻瞟著白老爺遠去的背影。“嘖嘖,”他搖頭晃腦,”白爺這魂兒啊,早讓那蛐蛐勾去嘍。”

也難怪白老爺癡迷。罐裡這隻“紅沙青”,可是花了三百現大洋從山東寧津淘來的。通體青中透紅,翅如琉璃,更難得的是那股子凶性——不用打草,見蟲就咬,五戰五捷,從無敗績。

這一個月來,白老爺靠著它橫掃四九城。贏錢倒是其次,關鍵是那份“打遍京師無敵手“的體麵。

如今他走在街上,連提籠架鳥的八旗子弟見了,都要拱手問一句:“老白,今兒個又要去會哪路英雄?那個那麼不開眼?走走走,跟你一手。”

那蛐蛐罐在白老爺手裡一掂,便是個活招牌。東四那位爺前些日子專程跑了一趟寧陽,兩千現大洋砸下去,就為尋幾隻壓得過“紅沙青”的好蟲。

挑蟲那日,八仙桌上排開二十幾個泥罐,最後就留下四隻最凶的。可連著四場鬥下來,從五十塊一局漲到五百,愣是沒一場能贏。

“牙口不如白家那隻師爺捏著敗將的須子直搖頭,“您看這脖頸,打了草也抖不出殺氣。今兒彆去了,橫豎都是輸。”

“放屁!“四爺一把拍在案上,震得茶盞叮當響,“當初在寧陽,不是你一眼相中,說這是百年難遇的'鬥青'?這會兒倒慫了?”

眼見主子要摔罐子,師爺慌忙攔住:“爺要贏他也不難。”

“哦?”四爺扭頭看著他。

師爺湊近耳語:“您忘了白爺是怎麼輸在戲班子的?有些輸贏啊”手指在罐沿上一敲,“未必在盆子裡見分曉

四爺忽然笑了,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桌麵。窗外槐樹影晃在他臉上,明暗交錯。

“有意思。”他撚著翡翠扳指,指腹摩挲著冰涼的玉麵,“不鬥蟲”

“鬥人。”話尾帶著痰音,他咳了一聲,端起蓋碗抿了口茶。

師爺會意,湊近半步:“聽說白家那小子,近來迷上了鬥雞。公雞嘛最是愛吃活蟲”

“哈哈哈哈!”四爺聽後大笑,震得案上茶盞叮當作響,“妙啊!自家兒子惹的禍,他就是想發火也找不著正主!你小子也忒毒了一些。”

“奴才不得為主子分憂麼?”師爺躬身,袖口裡塞進一張銀票。

四爺忽地斂了笑容:“去給陸先生遞個話。我兒子今年入校,讓他好生照看。”

鼻子裡哼出一聲,“小門小戶的能有什麼見識?梁家那老狐狸多精明,早早把兒子送進去了。今後北洋大有可為,偏這白傻子”

“爺說笑了。”師爺掏出懷表看了看時辰,“白家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奉恩將軍的虛銜。”他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要論門第,連給您提鞋都不配。”

窗外傳來賣冰糖葫蘆的吆喝聲。四爺眯起眼睛,陽光透過琉璃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還是老辦法,那藥去配來吧。”他漫不經心地敲著桌麵,“給白家小娃子送去,找個精明的。”

四爺嘴角浮起一絲冷笑,要上好的,帶金線的那種,一聞就紅了眼睛的。”

師爺會意地笑了。這種藥最是猛烈,若是和蛐蛐罐放在一處他笑了笑。

這一日,白老爺的哭嚎聲驚了整個茶樓。他披頭散發地癱坐在太師椅上,手指死死摳著桌沿:“作弊啊!老四你他娘的使詐!不該是這樣的不該”

“哦?”四爺慢條斯理地合上茶碗蓋,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一響,“白爺您倒是說說,哪兒不對了?你兒子的雞衝了進來,你衝我吼什麼?”

管家帶著兩個壯仆悄無聲息地堵住了廳門。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柵欄似的影子。

“老子肯跟你講規矩,已經是賞你臉了!”四爺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托跳了三跳,“老四?也是你配叫的?同文館裡和我上了幾天課,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他猛地揪住白老爺的前襟,“今兒可是你兒子的大公雞闖進來吃了我的蟲!按規矩——這蟲子歸我了,那個你掏錢賠吧。”

“那是你給的藥雞!”白老爺突然嘶吼出聲,喉結劇烈滾動著,“四爺四爺您不能”

“掌嘴。”四爺鬆開手,掏出手帕細細擦著指尖,“賠不起銀子還敢滿嘴胡唚。”

他轉身望向窗外,自顧自喝著茶,語氣突然倦怠,“早年間哪有這些囉嗦”

板子聲混著嗚咽在庭院裡回蕩。四爺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們確實在同文館的槐樹下一起臨過帖。那時老白多會巴結,找到好玩意,捧來多老實。

“太吵了。“四爺揉了揉太陽穴。管家立刻會意,擺手讓人把白老爺拖去了後巷。

白家兩個小廝抬著軟轎回來時,白老爺癱在轎裡已不成人形。青緞馬褂上沾著血沫子,那隻慣常托著蛐蛐罐的右手,此刻軟綿綿地垂著,罐子早已砸爛。

白夫人鬢發散亂,一路跪行至四爺府前的石獅子旁,額頭在青磚上磕出悶響。直到轎簾落下,還聽得她帶著哭腔的絮叨:“四爺抬抬手,抬抬手,老白不懂事,拂了您麵子。”

福晉聽聞後,趕了過來,三言兩語勸了。“早提醒過你茶館裡耍耍便罷了,偏要往宅門裡鑽。”

丫鬟遞上帕子,她擦了擦手說道,“不是一路人,硬湊也是白搭。不是妹妹來求,我懶得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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