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菜,我怕你一會兒沒胃口了。”
徐孝先放下酒杯笑了笑道。
崔元看著徐孝先,有些無語,不過最終還是拿起了筷子。
一邊吃,徐孝先一邊琢磨著該怎麼說,以及眼下自己的處境跟位置,到底有多少事情能夠自己決斷。
隻有東廠這邊給自己的命令,讓他總有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不踏實感。
而在仇鸞叛國通敵一案未徹底完結前,他是沒辦法主動去找陸炳的,哪怕是打著歸還錦衣衛指揮使腰牌的名義。
陸炳顯然也不會在這段時間主動找他。
因為徐孝先很清楚,仇鸞通敵叛國一案未了結前,陸炳需要朝廷把重點放在仇鸞通敵叛國這一點上。
而不是放在是誰揭露了此事,又是如何揭露的這些細枝末節上。
徐孝先眼下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在東廠的授意下,在元日前做好組建一支情報網的準備。
他需要幫手,除了到時候東廠會給他推薦的人以外,他還需要信得過的人來幫他。
一壺酒很快喝完,崔元又要了一壺。
徐孝先的視線一直在陳不勝、吳仲二人身上遊走。
“看我乾什麼?不認識了?”
陳不勝翻了個白眼道。
不等徐孝先回答,崔元就在旁邊問道:“在中所,你是怕被曹濟碰見咱們吃酒吧?
我一直在擔心曹濟有沒有咬勾呢,你看看這幾日,天天尾巴都快翹天上去了。
陳不勝、吳仲這兩日可都沒少被訓斥。”
“不能,放心吧。”
徐孝先端起酒杯一飲而儘,而後道:“我還是先給你定心丸吃吧,曹濟在查封這件差事上的一舉一動,不用咱們緊盯著,東廠抄家查封這麼多年,可不是吃素的,你覺得有什麼能逃過他們的眼睛嗎?
而且……給你們透個消息,除了仇鸞在蘇州巷的府邸,東廠也已經派人跟其他錦衣衛去了大同。”
看著崔元皺眉,陳不勝驚訝,吳仲平靜的神色。
徐孝先繼續道:“所以你大可放心,曹濟這一次查封,東廠也把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王應舉保不了他的。”
“那就好。”
崔元長吐一口怨氣,自他上任千戶以來,曹濟就一直給他使絆子。
這兩日更是變本加厲,儼然一副他才是錦衣中所千戶,崔元是副千戶的派頭。
因而惹得這兩日的崔元,滿腔的鬱悶無處發泄。
“那你今日約我們來這裡是要說什麼事兒?”
崔元問道。
“東廠盯上我了。”
“什麼?”
“怎麼了?”
“……。”
吳仲隻是抬起眼皮看了看並沒有說話。
崔元跟陳不勝跟炸了毛似的一臉警惕跟震驚。
難怪這兩日,東廠要一直把徐孝先拴在褲腰帶上……不對,徐孝先有犯什麼事兒嗎?
“大驚小怪的。”
徐孝先示意喝酒,而後道:“接了東廠一個燙手的活兒,不接還不行。”
“你能不能下次說話時一次說全了,嚇我一跳,還以為你怎麼了!”
陳不勝沒好氣道。
“跟東廠搞好關係,把曹濟擠走,我現在一天都不想忍了。”
崔元道。
徐孝先嗬嗬笑了笑:“那是你的事兒,彆找我。”
崔元不滿地嘖了一聲。
不給崔元說話的機會,徐孝先認真道:“我想把吳二哥從壬字所帶走。”
“這還叫事兒?你一句話的事兒不就完了?就算是有什麼事情,還有我給你在上麵頂著呢。就這點兒事還至於把我們叫過來專門說一聲?”
崔元無語吐槽道。
“那我呢?”陳不勝愣了愣道。
“你繼續留在壬字所任你的總旗,所以吳二哥離開後,壬字所還需要一位總旗,我看好李七兒。”
徐孝先說道。
崔元愣了,陳不勝茫然了,吳仲皺眉頭了。
“你這是……你這是打算把吳老二帶哪兒去?東廠?”
崔元問道。
“李七兒任總旗,我沒資格舉薦,所以隻有找你這個崔千戶了。”
“你不會也不在壬字所任百戶了吧?”崔元覺得天塌了。
這特麼剛來幾天就要走?
往後自己怎麼辦?
正是因為徐孝先,他才覺得自己這個千戶做得有了點底氣。
這怎麼……現在就要給自己放氣了呢?
“我當然還在壬字所任百戶,隻是吳二哥往後算壬字所的人,但不在壬字所。”
崔元長舒一口氣。
還好,隻要徐孝先不走怎麼著都行。
“需要我做什麼?”
沉默半天的吳仲此時才開口。
“暫時還沒有具體的事情,但過些時日就有的你忙了。”
“那我呢?不會把我扔下吧?”陳不勝有些急了。
他覺得他們三人不能分開。
“放心,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那幫兵痞調教出來。”
徐孝先而後對崔元說道:“往後怕是也需要崔大人的助力才行。總之……往後有事兒得一起扛,有酒一起喝了。”
“好,這句話說到我心縫裡去了,就該這樣!放心,隻要在壬字所,徐兄弟你隨便,凡事隻要我能頂下來的,絕不會讓你分丁點兒心的。”
崔元豪邁說道。
……
仁壽宮。
嘉靖端起一碗小米粥,總覺得出宮一趟回來的黃錦,那臉上的笑容讓自己有些發慌。
“有事兒說事兒,彆老這副死樣子,朕看得心裡發慌。”
“皇上,奴婢真沒事兒。你嘗嘗今晚上的粥可還合胃口。”
黃錦一臉期盼,他嘗了:沒毒。
但是太少了,沒喝過癮。
嘉靖在黃錦那仿佛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的笑容下,心頭疑惑地喝了一口。
瞬間覺得有些不對。
“嗯?放糖了?”
嘉靖看著碗裡金黃色的小米粥,不像是放糖後的樣子啊。
放糖後會顯的小米粥發暗,不像今天碗裡似的,依舊是金黃色的。
“您看看這是什麼?”
精致的白瓷罐被黃錦放到桌上。
嘉靖疑惑地看了看黃錦,然後探頭看向白瓷罐裡麵。
“這是……糖?”
“正是,像雪一樣的白糖。”
黃錦笑容滿麵,道:“奴婢今日出宮去了黃福那裡,黃福淘來的……。”
“怎麼就這麼點兒?”
嘉靖搖了搖白瓷罐:“你藏了?”
“沒。”
黃錦急忙搖頭:“回皇上的話,總共就這些,奴婢全都帶回來了。說是一個年輕人賣給他的,總共就這麼多,不過說到了月底,還能有十五斤,到時候就夠皇上您用的了。”
“不便宜吧?”
嘉靖伸手進去有點兒卡,於是拿喝粥的勺子進去舀了一勺,不由讚道:“跟雪似的,真白啊,清新、甜。”
“二十兩銀子一斤呢。”黃錦笑道。
嘉靖不在意價格,隻是隨口問問而已。
空碗遞給了黃錦:“再給朕盛一碗來。”
隨著黃錦又給盛了一碗,打算放糖時,嘉靖阻止道:“朕自己來,你自己拿碗去吧,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
“讓皇上見笑了。”
黃錦說著就要去拿碗。
嘉靖放了兩勺,隨即看了看白瓷罐,想了下道:“一會兒拿出一部分給王徽妃送過去,福媛那饞丫頭打小就喜歡吃糖。”
“是呢,奴婢回來時也是這般想的,想著皇上肯定會體恤公主殿下的。”
“嗬……黃伴如今都學會揣摩朕心了?”
嘉靖一勺一勺地喝著,不忘調侃一番黃錦。
“奴婢不敢,奴婢隻是知道皇上疼愛思柔公主殿下,才如此說的。”
嘉靖嗬嗬笑了笑:“喝你的粥吧,記得下次把那十五斤都買進宮,若是不行問問配方……。”
“怕是人家不會把配方……。”
黃錦小聲說道。
嘉靖端著小粥碗,愣了下神,道:“也是,這可是人家養家糊口的秘方,自是不會輕易示人的。”
……
與崔元他們最後沒少喝,徐孝先出酒樓時已經有些暈乎。
回到家,看著多爾袞好像這兩天胖了。
前兩日還能在門檻處表演個空中翻滾啥的。
而如今就隻剩下滾了。
肚子圓的徐孝先都怕撐破了。
劉嬸兒等人已經各回各家,徐孝先敲門進了程蘭的房間。
炕尾放著不少布匹與成堆的棉花,以及裁剪了一半的衣服。
“沒你自己的麼?”
徐孝先手欠的過去翻了翻。
程蘭坐在炕上忍不住拍打著徐孝先的手背:“彆動,再給翻亂了。”
坐在了炕沿,徐孝先長出一口氣,程蘭緊皺眉頭。
“喝酒了?”
“喝了一點兒,不過接下來能輕鬆幾天了,這幾日我可以在家看著羅穀他們乾活了。”
“對了,你說要粉刷廚房,彆忘了你裝進罐子裡的糖。”
程蘭忙活著手裡的陣線衣服,低著頭繼續道:“劉嬸兒今日還問起了,怕是想攤小便宜的心思又活了,剩下的幾塊紅綢,今日就沒少在我耳邊念叨。”
“給她們就是了,反正咱家這三年內,也不能披紅掛綠的。”
徐孝先不在乎的說道,隨即順勢就躺在了炕上。
程蘭瞬間提起一口氣想訓斥:身上的衣服乾淨嗎,就往炕上躺。
但看著徐孝先那有些疲憊的側臉,最終變成了有些心疼的歎了口氣。
“既然能輕鬆幾天,那就好好歇歇,正好也養養肩膀跟腰間的傷。”
程蘭低著頭看手裡的針線活說道。
“你就不能明日再做?晚上油燈下做針線,小心過兩年眼瞎了。”
“嘖……。”
程蘭不服氣地抬起頭,但又軟化了語氣道:“就剩這點兒了,很快就好了。”
不知不覺間,程蘭低著頭做針線,而徐孝先醉眼朦朧地望著房梁與木椽發呆。
程蘭嘴裡繼續說道:“那些紅綢,就算是給她們,也得等她們幫我拆洗完了後再給。現在要是給了,恐怕她們就不好好幫忙了。
尤其是劉嬸兒……精著呢。
對了,劉叔的馬車今日幫著拉鋪設院子的青石了,這也是劉嬸兒的主意,羅掌櫃執拗不過,便同意了。
……。”
程蘭說著說著卻見旁邊沒有了動靜,而後抬頭一看,隻見那家夥竟然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石……。”
程蘭看著熟睡的徐孝先,一時之間竟是有些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