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親,名叫季月華,她比淩傑大兩歲。”夜鶯說了這麼一句,然後故意停了下來,觀察著陸魚塘的反應。
在他的意料之中,一個孤兒在成年之後第一次得知生母名字的反應,所呈現的表情應該是激動的、迫切的,或者說……猶如迷路的孩童那般失落的。
可此時在陸魚塘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種情緒。
他又恢複成了獨處時、或是應敵時慣有的那張撲克臉。
夜鶯乾笑了兩聲:“頭一回得知自己母親的名字,你……沒什麼想法麼?”
而陸魚塘隻淡淡回了聲:“你接著說。”
“行吧……”夜鶯再次來回踱起了步子,“季月華是南州市人,也就是定南縣的上級市;她的父親開了一間製衣工廠,專門承接東南亞各國軍閥割據勢力的軍服生意。魏天和掌權時期,軍隊的軍服都是在季氏父女的工廠訂購的,季月華在一次前往軍營簽訂單的過程中,邂逅了你的父親,淩傑。他們倆,一見鐘情。”
“淩傑是殺手,季月華不知道他的身份麼?一個正經的生意人如果知道他那齷齪的身份,還願意跟他在一起?”陸魚塘冷聲質疑道。
夜鶯苦笑道:“自然……是有些欺騙的,因為淩傑太愛她了,他擔心自己的身份會把季月華給嚇跑。”
“怎麼欺騙的?”
“淩傑稱自己是魏天華身邊的參謀之一,而且當時魏天華看出淩傑對季月華有好感,還主動配合了他一次。見自己的客戶都這麼說了,季月華也就信了。”
“到最後,季月華也不知道淩傑的真實身份?”
夜鶯沉默了片刻,低聲回道:“到最後麼……雖然沒有人跟季月華明說,但我估計,她多少也能猜的到一些。”
陸魚塘稍點了點頭:“你接著說。”
“雖說黑芒裡的規矩不跟灰塔似的,明確規定了成員在殺手生涯時期不得發生情感糾葛,可大家也都知道,感情這玩意兒……特彆是男女之情,對於殺手來說,是大忌。所以當時淩傑與季月華之間的事很隱蔽,隻有魏天華和我知道。後來……季月華在魏氏勢力的地盤上開了一間分廠,常駐在那裡了,那會兒對於淩傑來說…嗬,是他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後來,季月華懷孕了。”說到這裡,夜鶯再次停了下來。
也再次望向了陸魚塘。
而陸魚塘,卻依舊是一張撲克臉。
見那張臉上再次沒有給到自己想要的反應,夜鶯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懷孕之後,淩傑很猶豫,猶豫要不要把這個孩子……也就是你,給生下來。”
“他為什麼猶豫?”
夜鶯輕嘖了一聲:“他明白自己所從事行業的風險,保不齊哪天就會命喪他方,留下孤兒寡母的,他不忍心,所以最終……淩傑就謊稱自己還年輕,還沒有做好當丈夫、當父親的準備,勸季月華把孩子打掉。”
陸魚塘輕哼了一聲,問道:“季月華什麼反應?”
夜鶯甩了甩頭:“季月華是個烈性子的女人,聽到這話當即把那邊的工廠給關停了,負氣回了國。直到……直到把你生下來之後,她才忍不住聯係了淩傑。”
“淩傑去找她了?”
“聽說自己的孩子降生,淩傑他當然按捺不住了。那時候正值魏天華帶著一幫人在這附近搞毒品,於是淩傑便借口擔心魏天華的安危為由,主動隨著他們一起潛入了進來,魏天華當時對自己是很自信的,根本就沒讓黑芒過來提供協助,見身為首領的淩傑主動請纓過來保護,他當時還挺激動的。後來……淩傑便讓季月華來定南縣附近碰麵,說自己不方便去南州市,當時季月華就開始起疑心了,畢竟……就算你是緬甸那邊的軍閥勢力人員,也是可以通過正規的簽證手續入境的,見淩傑那一副見不得光的樣子,於是就在電話裡直問他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淩傑怎麼說的?”
“淩傑他……當時就等於承認了,說自己的真實身份,不太光彩、見不得光之類的。”
“後來呢?”
“後來淩傑苦求季月華把孩子送到定南縣陸家村來,並且保證今後不再打擾她,自己隻要孩子就行。可……季月華當時已經對淩傑是由愛轉恨了,她痛恨淩傑欺騙了自己那麼久,痛恨淩傑毀了自己的青春,所以她拒絕了淩傑的要求,隻是發了一張孩子的照片給他,然後……自那以後至今……季月華就失去了聯係。”
說著夜鶯停下了步子,扭頭望著陸魚塘長歎一聲,悲聲道:“這些年我一直以為季月華是把你帶在身旁的,你是跟隨她長大的。可誰料到,你竟然進了兒童福利院,並且後來還被送往了灰塔。這些……也是在修羅和羅刹投靠了魏將軍之後,我才知道的。”
陸魚塘眉頭一挑:“就憑著他倆那麼一說,你就確定身在福利院的我就是淩傑的兒子?”
“照片嘛。為了報複當年參與了那場抹殺行動的灰塔人員,羅刹調出了灰塔所有的人員信息檔案,當時我就注意到了你跟淩傑很像,所以就試探著往下打聽,問你的身上有沒有胎記之類的,這一問,還真有,而且位置完全對得上!修羅和羅刹肯定的說,你的左腋下就有一塊紅色胎記,跟當年季月華發來的那張照片中嬰兒身上的胎記位置相同!”
“所以……你讓羅刹借著跟我聚會的契機,得到了我的頭發,然後跟淩傑的dna進行了比對?”
夜鶯重重點頭:“對!”
“也就是說……是季月華把我給拋棄在了定南縣的陸家村,然後我被福利院收養了?”
夜鶯沉默了片刻,再次點頭:“不然……還能有誰?一定是她出於對淩鬆的怨恨,所以才狠下心來把你給拋棄了!並且還偏偏拋棄在了陸家村,這是為什麼?不就是因為當時淩傑苦求在那個地方見麵麼!?不是她還能是誰!?”
“這個季月華,你們後來尋找過麼?”
“當然找過!淩傑留下的骨肉,我怎麼可能會不找!?可是……沒找到,季氏父女跟人間蒸發了似的,沒了,工廠也早就關閉了。那個時候我們又沒有羅刹這樣的黑客高手相助,隻能潛入國內四處暗中打聽,可一直都沒有查到關於季氏父女的信息。”
陸魚塘攤開了手:“那既然現在羅刹了,你們為什麼不讓她通過黑客手段入侵戶籍係統、出入境係統之類的查一查?”
夜鶯擺了擺手:“她不肯。修羅和羅刹畢竟投靠的是魏將軍,並不是黑芒,他倆跟我們隻算是合作關係,不是上下級。不過話說回來……關於生意上需要的信息或是灰塔的信息,她羅刹迫於魏將軍的壓力,還是肯出手幫忙的,可是每次提到與你有關的,她就會拒絕。嗬……也不奇怪,畢竟你們的關係曾經是很親密的,這我能理解。”
陸魚塘沒再回話,而是點了根煙,陷入了沉默。
直到這根煙抽完,陸魚塘才開口問道:“也就是說……他淩傑,到死都沒見過自己的兒子?”
夜鶯緊咬著牙關點了點頭,是仰麵望月,滿麵悲愴道:“對!淩傑到死,手裡頭還捏著手機,因為手機裡有你嬰兒時的那張照片!他是…他是盯著你的照片咽下最後一口氣的!”
“他淩傑是天賦過人的殺手,以他的能力……他…難道他就不敢孤身潛入南州市去找自己的孩子麼!?”陸魚塘的語氣,突然有些激動了起來。
“砰!”
夜鶯突然重重一拳砸向了身旁的樹乾:“怎麼沒找!?他想去的!季月華失去聯係三天之後淩傑就準備動身去南州市,可……誰料到灰塔突然就殺上門來了!!為了救魏將軍,他一人纏鬥你們灰塔的兩名頂級殺手,可他……被江寺棠給暗算了,逃回緬甸後沒多久他就……就因為全身器官衰竭,死了!他到死都在念叨著你,念叨著自己還沒來得及給你取名字……”
陸魚塘緩緩垂下了眸子,呆望著手中捏著的那個裝有淩傑頭發的塑料盒。
他的手,不自覺的稍稍捏緊了一些。
深吸了口氣之後,陸魚塘抬頭再次望向夜鶯。目光,再次恢複了冰冷:“我這人……一向不怎麼喜歡聽煽情的話,你講故事就講故事,彆給我整那套添油加醋的玩意兒。那現在你說說呢,魏天華跟修羅和羅刹之間,達成了一個什麼樣的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