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陸魚塘手中的匕首以及那略沉下去的身姿,夜鶯不敢再貿然向前。
在撒進林間的一束月光之下,他站定了步子,而陸魚塘也得以借著月光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花白的頭發,消瘦的身形,還有一雙不怎麼像麵對敵人時的眼神。
“作為殺手來說,你的年紀,有些大。”陸魚塘冷冷道。
夜鶯點頭:“五十七,的確老了。”
“這種年紀,無論是體力還是反應速度,都早已在走下坡路了。就這,你還敢獨自前來打我的主意?”
夜鶯苦笑道:“即便我處於全盛的時期,也不敢獨自與你戰鬥。雲雀是我的徒弟,我清楚她的實力,幾乎已經追平了年輕時的我,既然你輕輕鬆鬆的就收拾了她,我自然明白我們之間實力的差距。”
陸魚塘的目光在他周身上下掃動著,似在尋找他隨身的武器最有可能藏在哪個部位:“既然不敢動手,那又為什麼追蹤了我兩千多公裡?是想找機會下黑手?”
“不。我之所以這一路上都沒有主動露麵,是因為……我一直在猶豫。”
“猶豫什麼?”
“我除了是雲雀的師父,還有一個身份。”夜鶯卻是答非所問,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
夜鶯深吸了口氣,仰麵透過枝葉的空隙望著今晚這滿月的夜空:“我,是黑芒現任的首領。”
陸魚塘一怔,雙眼眯起,借著月光再次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就是你?”
夜鶯緩緩點頭:“我作為黑芒的現任首領來直接麵對你,這還不夠誠意麼?如果我要暗算你,身為首領的我,可能會孤身前來麼?”
猶豫了片刻,陸魚塘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匕首,身形也站直了起來:“行。既然你是黑芒的頭兒,那就聊聊。”
“雲雀說,你想知道修羅和羅刹與魏將軍究竟達成了個什麼樣的協議,對麼?”
陸魚塘眉頭一擰:“你……想用這條信息來交換魏天和的所藏之物?”
夜鶯擺了擺手:“不。我清楚的知道,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把那東西交出來的,你的想法我也很清楚,不過是想利用那個東西接近魏將軍,然後乾掉他,對不對?”
陸魚塘愣了片刻,冷笑道:“既然知道,那還來找我?”
夜鶯輕歎了一聲,經曆了一段沉默之後,將目光緩緩移到了陸魚塘的臉上:“找你,是為了彆的事。可這事,卻與魏將軍與他倆所達成的協議是相矛盾的,所以……這一路上,我一直在猶豫。”
陸魚塘輕哼了一聲,乾脆的搖頭:“聽不懂。”
夜鶯雙手負於身後,是一臉凝重的來回踱起了步子:“對,我在猶豫。如果我將他倆與魏將軍之間的協議給撕破了的話,我不確定我們黑芒會收獲幾名得力的乾將,還是幾名可怕的對手。”
瞥了眼一臉疑惑的陸魚塘,夜鶯接著說道:“但是剛才我徹底的想明白了,他們之間的協議,還是由我來撕毀吧!因為這事兒對於我們黑芒來說,是無比重要的!”
深吸了口氣,夜鶯從懷裡摸出了一個信封,甩手飛了過去。
陸魚塘伸手接住,同時,他屏住了呼吸,以防有毒。
“沒毒的,放心吧。”夜鶯似是早已看穿。
“什麼東西這是?”
“你……自己看吧。”說著夜鶯竟然轉過了身去,將後背放心的交給了對方。
這,可是大忌。
陸魚塘緊盯著他的後背,殺意,再起。
此時,他實在是很想衝過去一刀解決了對方。
可夜鶯那一番雲山霧罩的話,成功的勾起了他的些許好奇心,所以他強行忍住了抓住對方漏洞而給予致命一擊的職業性衝動,腳掌漸漸卸了力。
猶豫了片刻,陸魚塘打開了信封。
令他意外的是,從信封裡頭摸出來的,是一張照片。
陸魚塘擰著眉頭往前走了兩步,借著一束月光,打量著照片裡頭的內容……
是一名男子。
一名目光深邃、眼神犀利的年輕男子。
望著照片中男子那一頭與自己一樣有些天然卷的蓬鬆頭發,以及那張與自己有著八分相似的麵龐,陸魚塘是心頭一沉。
他……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猛的抬眼望向夜鶯,陸魚塘沉聲道:“給我看這張照片,是幾個意思?”
“照片中人,名叫淩傑。他是我們黑芒創始人淩鬆的兒子,也是我們上一任的首領。”說著夜鶯緩緩轉過了身來。
令陸魚塘詫異的是,這個冷血殺手組織的首領,此時竟然已是淚流滿麵。
“而你,則是我們黑芒苦苦想找回來的人!你……是淩傑的兒子!!你才是我們黑芒現任首領位置上的正主!!!!”
“什麼!?”陸魚塘雙瞳一縮,腦袋裡是“轟”的一聲炸開了。
“你是淩傑的兒子!!”夜鶯激動的大聲重複道,甚至情不自禁的張開了雙臂,向陸魚塘快步走去。
“刷!”
一道寒光,閃過。
陸魚塘抬手就是一刀抹了過去。
夜鶯急停住了步子,後仰閃開。
而此時失了魂似的陸魚塘卻猶如自己中了一刀,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是一臉的呆滯……
“你……你不要過來……”
夜鶯雙眼飽含著熱淚,動情的注視著他:“我知道這一時很難接受。我跟你的父親自幼一起長大、一起接受訓練、一起出生入死,我和他猶如親兄弟!如今找到了你,我替他開心!”
“荒謬!!我憑什麼相信你!!”陸魚塘一把將照片摔在了地上,怒吼道。
夜鶯連忙俯身撿起了照片,一臉心疼的擦拭著上頭的灰土,小心翼翼的收進了懷裡。
然後,他抬手指向了陸魚塘:“你的左腋下,有一塊紅色的胎記。”
“知道我有胎記又如何!!這很可能是修羅和羅刹告訴你們的!!!就憑這個,無法讓我相信你的話!!!”
“是麼。”夜鶯輕歎了一聲,掏出了一個黑色塑料盒,火柴盒般大小,“這裡頭裝著的……是你父親留下的一撮頭發,是從毛囊中拔出來的,你自己可以拿去驗一驗dna。這……是淩傑臨死前故意給你留下的,為的,就是這一天。”
“……”望著被遞到身前的小塑料盒,陸魚塘的胸膛開始劇烈的起伏,大口的喘息之中,麵色也是肉眼可見的蒼白了起來……
既然對方坦誠的提供了證據,那說明這事兒……
八九不離十!
此時陣陣嗡鳴聲在他雙耳間是來回的響起。
他不敢相信,也不敢接受……
自己,是這個邪惡組織創立者的血脈!?
“拿著!!”夜鶯突然大喝道。
失魂落魄的陸魚塘是被嚇的渾身一顫,隨即伸出了顫抖的手,將紙盒接了過去。
夜鶯拍了拍他的肩膀,長歎了一聲,然後抹了把自己的淚眼,說道:“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留在兒童福利院以及你父母的往事,你就點頭。把這些都告訴了你,淩傑臨終前托付給我的事,就算完成了!”
陸魚塘低頭呆望著手中的塑料盒,牙關,漸漸咬緊。
半晌,從那緊咬著的牙縫之中,迸出了幾個字……
“這事,灰塔知道麼?”
夜鶯乾脆的搖頭:“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確定,我就是淩傑的兒子?就因為長相?”
夜鶯再次搖頭:“不,是dna。”
“你們,怎麼會有我的dna信息?”
“修羅和羅刹從灰塔叛變之後,是不是跟你在定南縣兒童福利院相聚過?”
陸魚塘一怔。
隨即,他們之間最後的歡聲笑語在耳旁響起。
“對。”
“羅刹當時得到了你的頭發。”
陸魚塘眉頭漸漸擰起,開始仔細的回憶起了那晚的情形。
不多時,隻見他倒吸了口氣。
因為他突然回想了起來,那一晚,燕子見著他之後很親熱的撲了過去,然後用力搓揉著自己的頭發。
這是他們往常照麵時慣有的打招呼方式。
也就是說……
他倆當時之所以要跟自己來個最後的聚會,為的,就是想證實自己是否真的就是淩傑的兒子?
“我不會騙你的,孩子。”這時夜鶯以長輩的口吻細聲說道。
聽到這話陸魚塘的臉上泛起了幾分厭惡之色,後退了幾步,故意與對方拉開了些距離。
隨即……
他點了點頭。
“我不是你的孩子,不要亂叫。還有……你…說吧,所謂的我的身世,在事情沒有被證實之前,我就當故事先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