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聽到樓延這話,於蒼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對於樓延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一點都不意外。
事實上,任何一個獵族人,在炎國生活半年之後,一定都會對獵族目前的現狀而感到不適與不滿的。
雖然在地緣上是近鄰,但是炎國與獵族,就仿佛存在於兩個時代。
隻是,普通人就算感到不滿,也就到此為止了,長生帳積重難返,在這樣一個國家麵前,一個個體能做的事情太少了,無論是誰都會感覺到絕望。
而樓延,卻會想要做點什麼。
即便他深刻知道自己身單力薄,沒有覺醒魂能井,連魂卡師都不是,但是仍然願意從眼前的苦難入手,有一點算一點,救一個是一個,幫助一時是一時。
有這份思想在,那麼問出剛才那句話,便是遲早的事。
不過,於蒼並沒有立即開口。
而是搖了搖頭:“你就算把佛像全砸了,也還是會有新的佛像誕生,還是會有人被困在佛像裡。剛才那個那野,他的孩子被困在泥身裡,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聽到這話,樓延的眼神不由得波動,但是堅定之色卻更甚。
在剛剛他勸說那野砸破泥身的時候,他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看著那野那堅定、頑固的眼神,他就知道,就算他今天成功砸碎了泥身,那麼,也隻是讓那野和他孩子的角色換了一下。
孩子麵授苦難,那野不得解脫。
那野根本不會相信他說的話,隻會覺得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
他心中,也有自己的泥像……這怎麼砸,還能把心挖出來不成?
而……最後那哲出現,他說的那些話,他指責自己說的是瘋言瘋語——但他明明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太雛解釋的時候,那哲也在場,他甚至認同了太雛的話,他怎會不知!
但那哲沒有站在真相這邊。
他說那些話,是為了安慰那野嗎?
不……他才不是這麼好的人。
隻是他也要扯著長生的大旗,來維護自己的利益而已……哪怕他現在已經是“殺生軍”。
樓延已然明白這些,他知道,這種情況下,確實如同所說,就算全砸了又如何,得到解脫的隻有已死的人,但世界終究是屬於活人的。
然而,即便如此。
樓延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他還不知道怎麼做,但是仍然堅定地開口:
“那我就一直砸下去,砸到靈山佛國,把那所謂的長生法身,也一並砸爛!”
“好。”
於蒼點頭。
“不過,你最需要做的,是解放獵族人民的思想,打破他們心中的泥像,這一點,我不擅長。”
這件事,千年前,帝長安那一輩人就已經做過了。
而於蒼隻能在教科書中了解那段曆史,他沒有經曆過,確實並不擅長。
樓延立即道:“但在那之前,我必須要先有足夠的力量才行!”
“那你不該找我拜師,杜少將、秋鎮國,或者太雛前輩,都比我強。”
樓延連連搖頭:“他們都不如你。”
“……這話私下說說就行了。”
於蒼輕咳一聲。
彆的就算了,要是讓太雛聽到,那可不得了。
他現在可不敢和神話互相比較。
但不管怎麼說,樓延這話聽著也開心。
“好,我可以做你老師。”
聞言,樓延喜形於色,沒有猶豫,作勢就要叩拜,卻被一陣無形之力托住,沒有拜下去。
王之我的身形在樓延身後浮現,拖住了樓延的胳膊。
“這種禮節就不必了,已經1011年了,喊聲老師就好。”
“好的,老師。”樓延非常激動。
於蒼想了想,道:
“說起來,你還有一個師姐一個師哥……不過都在炎國,等有機會再讓你見見吧。”
他指的,自然是康南和古圖。
當初答應了康南,等他高中畢業後就收她進實驗室,自然不會食言。
而古圖嘛……當初他要拜自己做老師,於蒼隨口給了個也要考個狀元的條件。
本來隻是想激勵激勵他,但是他之後有所了解,那之後,這孩子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一路上突飛猛進,眼看著已經有了拿第一的資格。
雖然是隨口說的,但是人家假如滿足了條件,那當然也算數。
這樣來看,他們兩人拜師的事件都比樓延早,年紀也比樓延大,那麼樓延叫他們一聲師兄師姐,也是合乎常理。
對此,樓延也不意外,他連連點頭:“好的師父!”
這兩個字喊出來,樓延頓時覺得,心中有了不少的底氣。
現在想想,剛才說出的那些話也大都是一時衝動——靈山那麼高,佛國那麼遠,長生那麼強,為什麼他會覺得,拜了於蒼這樣一個六級魂卡師,就能有能力改變這一切呢?
恐怕……這次回到大王庭,於蒼都不一定能保護住自己吧……
但他就是有一種感覺,於蒼指定靠譜。
是因為他以一己之力殺死了薩朗,連衣角都沒臟嗎?但這似乎不太夠。
鬼知道,他為什麼會對這個沒有比自己大多少的年輕人,這麼信任。
可能是在炎國的這半年,他在網絡上、電視上看了太多與於蒼有關的東西,耳濡目染被影響了吧……誰知道呢。
但,話已經說出口,關係也已經確立,樓延斷然不會有反悔的意思。
“走吧,回大帳,你也洗個澡。”
“我有師父的清潔魂卡,不用洗的。”
“恢複一下精氣神也好。”於蒼已經轉身,“總好過你在外麵,看著那些獵族人乾著急。”
“那好,樓延去洗。”
樓延跟上於蒼的腳步,而後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
“師父,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學習?我要做好什麼準備嗎?”
於蒼一笑:“這麼著急嗎。”
“離回到大王庭已經沒有幾天了,我想在回去之前起碼先變強一點。”
“不需要,這點時間,就算你成了魂卡師,也沒什麼用。”
剛覺醒魂能井時,修為提升得很慢,如今沒幾天就要前往大王庭了,就算絕世天才,也升不到兩級。
一級魂卡師,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彆。
“你是哪天生日?”
“我?”樓延一愣,“似乎……就是誦經日那天。”
“這麼巧。”
於蒼一樂。
“覺醒魂能井不能著急,等你生日之後,我再為你覺醒。”
“啊,可是……”樓延咬了咬牙,“我怕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怕我沒法在大王庭護你周全?”
“樓延沒有懷疑師父,隻是……”
踟躕片刻,樓延還是沒有說出口中的話。
“放心。”
於蒼提起頭,抬手,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通過指隙,他的目光不知道看向了何處。
“這一行,我有些眉目了。”
於蒼,不是一個人。
從進來長生帳開始,拉、王女就在從星天視域之中,開始對長生帳進行解析。
界影的身體可以當做“超級計算機”,有他在,解析的速度相當之快。
現實中,空一路前進,速度不慢,也經過了不少獵族人的村落。
再加上他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或許這次長生帳之行,他們可以做的事可以有很多。
可以說,他一個人,就是一個頂級團隊!
“樓延,既然我做了你的師父,那便不會讓你的安全出問題——不要著急,這次大王庭之後,你要走的道路才剛剛開始。”
若非已經有把握保護住樓延的安全,他也不會答應做他的師父。
否則前腳剛拜入自己門下,後腳人就被國師殺了,那豈不是很尷尬?
就在剛剛,拉已經解析出了十分關鍵的一點信息。
這樣,雖然長生帳內的情況仍然一團迷霧,但是於蒼已經有了足夠的把握。
再加上太雛,保住一個樓延綽綽有餘……甚至,或許還能借此機會做一些事。
“走吧,回去。”
……
“什麼,你收了樓延做徒弟?”秋近冬眼睛睜得像銅鈴,“你……你認真的?”
於蒼點頭:“自然。”
“可是……你應該知道他……”秋近冬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沒有明說,但於蒼知道他想說什麼。
這一行,樓延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一枚棋子。
他們要做的,是榨乾樓延身上的每一點價值,儘可能地在長生帳達成目的。
必要時候,殺死樓延激怒國師,也是計劃之中的事。
而現在……於蒼直接收了樓延做徒弟?
假如是權宜之計,為了讓樓延配合也就算了,偏偏於蒼說是“認真的”。
那這還怎麼賣啊?
要知道,就算他們不殺,從現在來看,樓延也很難活下來的!
“我知道。”於蒼解釋道,“你放心,這一次,我們的任務會圓滿完成。不過在那之上,我還想做些彆的事情。”
秋近冬眉頭稍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
“……你確定你不是一時上頭,所做的決定?”秋近冬道,“若隻是被那樓延裝可憐說動了,怕丟麵子不肯改口,那我可以暗中幫你除去樓延,不需要你過問。”
“放心,絕對不是。”
見於蒼目光篤定,不似有假,秋近冬深吸一口氣。
“……那好。”
他想不出,於蒼做出這個決定的依仗是什麼。
是太雛嗎?
但是太雛畢竟是……他不會百分百聽從於蒼的調遣的,說到底,這位神話的任務隻是保護於蒼不死,其他的都是出於興趣願意配合。
想讓太雛出手保護樓延?
到時候長生帳舉國之力圍攻,再加上大概率會發生的神降,即便是太雛恐怕也難有餘力。
而於蒼的那神話之力,也隻能出兩刀而已。
所以,秋近冬覺得,可能就是他剛才說的那種猜測。
畢竟是年輕人啊……算了。
秋近冬心中默默歎氣,但是也沒有說什麼。
即便是錯誤的決定,但隻要能讓於蒼成長,即便付出點代價也沒什麼。
“既然你已經心中有數,那我就不再多說。”秋近冬站起身,“和那迦約好的時間就要到了,走吧,我們和他談一談去。”
“好。對了秋鎮國,還有一事……”
……
一旁,樓延保持沉默,什麼都沒有多說。
顧解霜撓了撓腦袋。
發生什麼事啦?
老板多出一個小徒弟?
嗯……雖然樓延是不招人嫌啦,但這個時候是不是有點……算了,老板一定有他的考量!
他對樓延的印象還是蠻好的。
不過,既然是老板的徒弟,那也是自己的晚輩……秋近冬剛才說的這些話,可是多少有些傷人。
於是,顧解霜湊到樓延麵前,小聲道:“樓延,你彆在意,秋鎮國的話沒有針對你。”
樓延點點頭,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的……謝謝你,師娘。”
“誒?”
顧解霜睜大了眼。
師娘?叫她的嗎?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被叫這個稱呼!
當即,她輕咳一聲,而後拍了拍樓延的肩膀。
“你放心,我……師娘以後罩著你,遇到什麼委屈就和師娘說!”
樓延點頭:“嗯嗯,我會的,謝謝師娘!”
哦謔謔。
這稱呼,聽起來可真是讓人上頭啊。
顧解霜一時感覺自己走路都有些發飄了。
聞人歌:……
彳亍。
同齡人連徒弟都有了。
而他,連自己要走的道路都沒搞明白呢。
已經,有代溝了。
……
一行人休整片刻,便來到了大帳之中。
那迦、那哲等人,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來,快請。”那迦伸手一引,“沒有荒草喂食,我們這鹽羊少了些風味……諸位便先將就將就,等老朽日後殺了薩絕那廝,再好好招待諸位!”
“那家主客氣了。”秋近冬保持微笑。
帳中陳列,都是隻有在古裝劇中才能見到的擺設,那迦坐在主座,兩旁桌子並行排開,下麵還有正在跳舞的歌姬,身段曼妙,臉上俱都帶著笑意。
眾人入座後,那迦笑嗬嗬道:“諸位大使,地方小,比不得大王庭的金玉寶殿,諸位還望見諒。”
“言笑了。”
秋近冬稍稍拱手,桌上飯菜一口沒吃,便直接開口,
“我看那家主也是爽快人,便直入正題吧……那家主,可是想借助炎國的力量,擺脫這‘叛軍’的身份?”
這話一出,那迦臉皮輕顫。
他緩緩放下了剛剛拿起的酒杯,目光落在了秋近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