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把控著進出長生帳的權限,他們如今已經成為叛軍,手中的權限自然已經被國師收了回去。其實,偷偷溜出去的方法也不是沒有,他們都是老獵族人了,於蒼他們能偷渡進來,他們也偷偷出去。但是那樣一來,國師必然有所察覺,他們不是於蒼這樣,一個隊伍隻有不到十個人,他們是長生軍,既然是軍隊那定然人數眾多,一旦在什麼地方被發現,很容易就被國師包了餃子。所以,非到萬不得已的境地,他們不會隨便出入長生帳……本來他們對長生帳之外就缺乏了解,如今更是兩眼一抹黑。那迦在聽到那俊說有一夥炎國人來到這裡的時候,也是第一時間就將他們和最近的誦經日與王庭比武大會聯係了起來……國師邀請炎國來進行交流,自然不會通知他們,。在這種情況下,那迦當即就決定——假如屬實,那麼他們就必須將這夥使臣留在他們的營中!國師現在在荒蕪教派的暗中幫助下,在獵族的勢力已經如日中天,要是他再得到了炎國的支持,那麼便徹底沒了他們的活路了!雖然聽說炎國對禁卡零容忍,荒蕪教派是極力推崇禁卡的組織,按理說這兩者之間應該沒有合作的可能——但那迦畢竟對炎國了解太少。在他眼中,國家這種體量的組織,交流之間是沒有所謂的“底線”的,隻要利益足夠,世仇也能交好!再加上國師代表的獵族——兩方勢力在國師的撮合下,是真的有可能進行合作的……到時候他們是合作了,殺生軍呢?那就全丸辣!所以,不管怎麼說,那迦都得想辦法把這夥人留下來,不能讓他們成功合作。再不濟,也要等誦經日過了——這種交流一旦遲到,那影響自然不必多說,大家都沒那個閒工夫陪你鬨。隻不過,那迦心裡其實也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照那俊所說,他們是在一個犄角旮旯裡發現了於蒼一行人。按理說,使臣,本來應該被國師直接帶到第一帳大王庭的,怎麼會像現在這樣,仿佛一夥偷渡客呢?並且,在知道殺生軍名號的情況下,還願意來他們帳中坐一坐——這要是被國師知道了,那合作就彆想成了。所以,炎國肯定也心懷鬼胎……那俊那哲他們能夠在那裡見到秋近冬一行人,也一定不是一個巧合。炎國方麵,就是衝著殺生軍來的!他們想要借助自己,來製衡國師!對此,那迦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事實上,這種情況對於他們來說也不算壞。國師的勢力要比他們大多了,正常談合作,他們沒有足夠的競爭力,隻有依靠這長生軍的身份,才能談一談……正好可以借助到炎國的力量!長生帳天高炎國遠,炎國就算想把自己扶植成傀儡,恐怕也很難做到,而這空隙之中,便是自己的操作空間!綜上所述,國師決定和眼前幾個人好好說話,不整一些讓大家都沒麵子的活兒。是綜合考量之下的結果,絕對不是眼前這個鎮國腦袋的威懾力!絕對不是!他們殺生軍能和國師周旋,鎮國強者必然不少,怎麼可能怕一隊區區使臣!不可能!想到這,那迦輕咳一聲,將這小盒子還給了秋近冬。“大使真是好手段。”那迦的神色和藹了不少。“諸位一路走來,想必都疲累了,這樣,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老朽先為諸位安排好住處,那些合作事宜,等休整一番後,我們晚宴上詳談。”秋近冬收起盒子,點頭:“那就依那家主的安排。”說完,那迦又回頭招了招手:“那哲……你安排些俊俏男女,待會洗淨了送到幾位大使房中。”聽到這話,秋近冬坐不住了,他連忙開口,“咳咳,這就不必了。”“誒……大使,我看你親切,便喊你聲老哥。”那迦一擺手,很豪爽的樣子,“咱們帳中的男女都乾淨得很,白白軟軟,諸位安心,如何享用都沒問題,不用顧忌其他!”“……我們是炎國使臣,協會有規定,家主還望見諒。”“真不用?我也是看諸位一路奔波……”“家主不必再說。”“那好那好。”那迦了然點頭,又對著那哲道,“不用給大使準備,其他人照常……”秋近冬剛鬆下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其他人也不用!”“這……那行吧……”一旁,於蒼有些哭笑不得。送女也就算了,“男女”是什麼意思?他們這一行人,隻有顧解霜一人是女生,棋兒還隻是個孩子。但聽著那迦的意思,每個人的房中都要有男有女。該說不愧是部族之主嗎,真是什麼情況都考慮到了呢。這時,他忽然感覺腰間一痛,還沒回頭,就聽到顧解霜很小很小的聲音貼到了耳後:“老板,很失望嘛?”“哪有。”於蒼立刻小聲表明立場,“我與黃賭毒誓不兩立!”“哼哼。”……這方營地不算大,看上去也容納不了一個軍隊的樣子。但既然是長生軍,那人數想來不會太少……這裡,大概隻是其中一個據點。也是,叛軍這種和整個國家對著乾的職業,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把陌生人領到自己的大本營中。那哲帶著幾人去到了各自的住處,帳中有各種圖騰,洗澡休憩都可以完成。雖然有清潔魂卡可以代替洗澡,但是有的時候,還是要真正洗個澡,才能將精氣神恢複過來。秋近冬為幾人布下了結界,保證在洗澡的時候不會有意外發生,便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中去了。於蒼也正要休息休息,一旁的太雛忽然道:“你要在這裡待多久?”“怎麼了?”“已經看膩了。”太雛打了個哈欠,“還以為能有什麼變化,結果還是一股子惡臭味,兩千年都沒變過。”“……放心,不會待太久。”於蒼道,“和他們談完,明天就去大王庭了。”“好。”太雛揮了揮手,離開了。於蒼看著太雛的背影,稍稍思索。其實,雖然偷偷溜進來是太雛的提議,但他也想看看,長生帳如今的真實現狀。要是讓國師命人直接帶進大王庭,今天的情況,肯定見不到了。不過,還有一種想見的東西,現在還沒有見到。於蒼眼神稍眯。“怪病”。還記得最初和樓延相遇時,他就說過,長生帳內如今彌漫著一種怪病,能讓人極度嗜血、神誌不清。當街互相攻伐,都是常態。但,起碼現在在這個營地之中,他並沒有見到這種怪病……一路走過來,所有人都還挺正常的。於蒼懷疑,這種怪病,或許就是長生帳裡的荒蕪教派,在研究如何將人感染成荒時,所研究出的副產物。與荒有關的東西,他是一定要研究研究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等晚些時候,問一問那迦吧,他應該知道。進入這部族以來,他們見到的場麵,屬實是讓人眉頭大皺。獵族和炎國如此臨近,如今看來,卻反倒像是未開化的文明一般。可惜,於蒼現在隻是一個使者,沒辦法為那些受苦的人做些什麼。炎國裡的事情他都還沒弄清楚呢……沒能力,也沒有立場去乾涉獵族的事。或許……於蒼眉頭稍皺,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希望不大。……於蒼簡單地衝洗了一下,便換了身衣服走了出來。他結束的很快,顧解霜他們都還沒有洗完。這時,於蒼神色一動,似乎感知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了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便施施然走出了大帳,向著一個方向望去。那裡——現在卻是有些熱鬨。“滾!你滾!”一個獵族男人憋紅了臉,他抱著自己懷裡的一個木匣,正指著一個人影,破口大罵。那道被罵的人影……不正是樓延嗎?“先生……”樓延挨了罵,抿了抿嘴,還是一沉氣,眼神更誠懇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的孩子現在更需要解脫……”“放屁!我好不容易才為他掙的身子,你想就這麼毀了嗎?你想就這麼毀了嗎!”男人爭吵的聲音相當大,不遠處有幾個人似乎在看熱鬨,但是更多的獵族人則是神色匆匆地經過,不敢投來多餘的目光。看來,那個男人在這個營地裡也有些地位,讓人不敢看熱鬨。於蒼四處打量了一番,找到了杜燕然的位置,然後走到了他的身旁。“什麼情況?”杜燕然正抱著胳膊,默默看著遠處:“……樓延沒有洗澡,直接出去了。我一直在看著他。”於蒼一笑:“這個小王子……然後呢,聽清他們在吵什麼了嗎。”“剛才……”杜燕然的神色稍稍變化,“那個獵族男人在拜他孩子的‘泥身’,樓延想上去打破。”於蒼依言望去,果然,那獵族男人懷裡的木匣開著,其中端坐著一個……陶土做的、小孩模樣的佛像。他這才明白過來,那並不是什麼木匣子,而是一個佛龕,隻是十分簡陋。杜燕然還想再說什麼,忽然,一道人影從旁邊出現,正是那哲。“吵什麼。”那哲皺起眉頭,“那野,當著客人的麵,做什麼呢?”“少主,他、他……”見那哲來了,那野一指樓延,臉上便換上了一幅委屈的表情。“他想壞我孩子的法身……我知道他是大人的客人,沒招惹他們的……”“……好了,你先下去吧。”那哲揮了揮手,“他剛才說的那些瘋話不要去管,你的孩子已經皈依在長生座下……他會幸福的。”“是……當然……無量長生!”那野連連點頭。見此,樓延連忙開口想要說些什麼,那哲便先一步忽然大聲道:“於蒼!這孩子所為,是閣下授意的?”那哲赫然是對著於蒼這邊開口的。見此,於蒼也隻能站出來,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亂說的。”“……管好他,剛才說的話,可是對長生的大不敬,在獵族,沒人願意聽。”說完,那哲轉身,“那野,回去吧。”那野連忙跟在了那哲的身後——他緊緊抱著懷裡的木匣,像是抱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見此,樓延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呆呆站在原地,沒說出什麼。他的神色暗淡了下來,沉默半響,才默默轉身,來到了於蒼的身邊。“於蒼……不好意思,給你惹麻煩了。”“沒事。”於蒼道,“解釋一下吧。”“……那個男人的孩子死了,因為戰亂。”樓延歎了口氣,“但……那男人有些關係,托人找了位僧人,用長生法,為還彌留的孩子……塑了泥身。“泥身是最低級的長生法身,但是不管如何,隻要有了法身,便是去了‘長生座下’,成了一位佛陀……再小的佛陀也是佛陀,要被人供起來的。“所以,男人時不時就帶著孩子出來透透風,拜一拜,既是表達思念,也是感謝長生,這是我們獵族的一種習俗——曾經,我也認為這是對的,但……”說到這,樓延頓了頓,才抬起頭,神色十分複雜。“但,太雛前輩解釋了長生法身的真相,我便知道……那孩子的殘念一直都被困在那具泥身裡,日夜經受折磨,不得解脫……我想救他。”於蒼聽明白了:“所以你就想砸了人家的泥身?”“我想給那孩子解脫……他一定很難受……”“但在那位父親眼中,你是想殺他的孩子,破壞他的修行。你砸了那泥像,他才會覺得絕望。”“……”“這泥像在長生帳到處都是,你一座座砸過去,要砸多久才砸的完。”樓延抬起頭,看著於蒼,眼神中卻湧現出茫然。“那我該……怎麼辦?”於蒼沒有說話。樓延見他沉默,又重新低下了頭。他抿著嘴唇,拳頭死死捏起,良久。“於蒼……假如……假如可以的話……你可以做我的老師嗎?”“你想和我學什麼?”“學魂卡,學戰鬥,我想為獵族……”“學了這些,你依舊隻能一座座砸。”“……夠了。”樓延抬起頭,他深深呼出一口氣,眼神已經變得堅定了起來。“於蒼,做我老師吧……我會用你教的東西,一座一座,把長生帳、把大王庭、把靈光山上的佛像,有一座算一座,全都砸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