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月色如水。
一柄黑金長槍宛如遊龍在空中穿梭,槍影翻飛,氣勢磅礴。
槍尖在月下映出點點寒光,淩厲逼人。
長槍破空,明明這樣迫人的氣勢,可偏偏舞槍之人噙著淡笑,目光流連在台階上坐著的女子身上。
月光溫柔,他的眸光更溫柔。
“如何。”
長槍在手中隨意挽了個槍花收勢。
沈酌川回眸笑問。
台階上,宋聽婉披著鬥篷,托著下巴笑看他,“沒讓我的期待落空。”
男人低笑一聲,收槍也在她身旁坐下。
“那已是萬分榮幸。”
身旁女子身影單薄,與她說話總是不自覺放輕聲音。
頓了頓,沈酌川提起宋司遙一行人匆忙而來那日。
“你失蹤那日,你妹妹他們急壞了。”
說時,他的目光側眸看向宋聽婉,語氣含笑,又像是彆有深意。
她又怎會聽不出來。
“你也急壞了?”
如水的眸子盈盈璀璨,沈酌川低應了一聲。
宋聽婉對上那雙墨色的眸子,失笑:“可我如今,隻想到找最後一味藥煉丹恢複身體。”
有了自保的能力,她便會陪在妹妹身旁,與父親一起,努力扭轉這命定的結局。
上回還覺著遊刃有餘,但離最後一味藥越來越近,事情也偏離了太多。
超乎意料的發展,緊迫像是在推著走的壓力。
似乎有什麼無法想象的危險在臨近。
她沒有多餘的愛與精力,去分給他。
她身上的壓力沉沉,連帶著神色也難得露出些許疲憊。
餘下種種,不好多言。
可她的眼睛訴說出了一切。
“我知道。”
沈酌川不甚在意的一笑,“宋聽婉,在一切結束之後,願意給我一個站在你身旁的機會嗎。”
涼風吹來,讓她裹緊了身上的鬥篷。
宋聽婉與他四目相對。
莞爾一笑。
“如果是你的話,可以。”
“這便夠了。”
兩人對視而笑。
拍賣會的前一日。
五人又聚在了院子裡。
巫淩帶著他妹妹巫棠,來與他們道彆。
“想來你們或許會在這待一陣子,母親在雲中城,我便也正好跟棠棠回去見母親。”
巫淩也知曉了明日的拍賣會,趁著她們在熟人地盤,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他便也放心與妹妹離開。
“多謝聽婉道友,救了我哥哥,又在雲樓一事上救了我。”巫棠深深行了個大禮。
那日從管事口中所言,若他們真按計劃行事,定也是被一網打儘。
這兩日孟郊也同她說了,邪祟竟占據了他們其中一位同伴的身體,他們的計劃也都被其第二日轉述給管事們。
若不是宋聽婉打亂了他們的計劃,或許她也要死在這雲樓之頂。
巫棠的目光,多在宋家姐妹倆身上停留了一下。
掩下了些許好奇。
孟郊與她偷摸說。
雲川尊上私下又試了幾次,尊上的神器依舊無法撼動雲樓。
但為何,雲川尊上用那位叫宋司遙的神器卻可以劈樓。
他們倆不思其解,但也意識到,自己撞大運了。
若不是宋聽婉一行人的到來。
她與孟郊一定會死在雲樓頂層。
如此想著,巫棠朝宋聽婉跪下,再次行了個重中之重的禮。
將不設防的大夥嚇了一跳。
巫淩一驚,但也沒去扶自家妹妹。
宋聽婉嚇得後退一步,趕緊將人扶起來,“你這是做什麼,不用這般客氣。”
宋司遙在一旁也搭了手,將張揚活潑的姑娘扶了起來。
“按你的意思,之後還回來?”
巫淩沒想到,這話竟不是宋聽婉問的。
他笑了笑頷首,“難道你們不需要我了嗎。”
宋聽婉大大方方彎了眼,“我們等你回來。”
如果明日能拿到扶搖仙花。
誰等誰還不一定呢。
送走巫淩兄妹倆之後,五人組又在院子裡放好了桌椅,難得歇下來曬曬太陽喝喝茶。
“這一趟,怪累的。”
秦圓圓坐在躺椅上,一晃一晃的閉上了眼格外的愜意。
百裡戲江捂著嘴,偷摸到了她麵前,猛的一踩搖椅的踏板,將人給蹬了起來。
“你有病啊百裡戲江!”
秦禧猛的坐起來,天旋地轉的用力一拍扶手。
宋司遙忍笑瞧著,與自家阿姐道:“幸好你的這些東西耐造。”
宋聽婉手裡把玩著一柄繡麵團扇,掩唇輕笑:“這倆冤家。”
萬俟寂給他的巨刀塗著油,抽空看了吵鬨的兩人一眼,“他們倆一天不吵一架都不舒服。”
他都習慣了。
三人圍在桌邊,一邊笑那邊兩個冤家,一邊喝茶閒聊。
“阿姐,昨晚…我聽見院子裡的動靜了。”
猛的一下,宋聽婉剝橙子的手一頓,好笑的抬眸看她,“怎麼聽見的,趴門上聽?”
萬俟寂猛咳兩聲,連忙丟開手裡的刀喝了兩口茶。
姐妹倆疑惑的看向他。
老實體修連忙搖頭,“我們可沒有趴門上聽。”
“……”
宋聽婉氣笑了,丟開了手裡的橙子。
麵不改色的宋司遙將滾到桌邊的橙子拿了起來,低頭給她阿姐剝著。
“他們三個趴門上,我沒有。”
“是啊,妹妹趴窗戶上呢,比咱看得清楚。”
那邊,吵架的兩人抽空回了一嘴,叫宋聽婉無奈的失了言語。
“大半夜不睡覺,神識恢複了就閒了是吧。”
“嘿嘿,那不是多虧師父給的丹藥才恢複得這麼快嘛。”
百裡戲江憨憨的,不明情況的接話。
被他師傅砸了一個橙子過來。
這傻龍,還頗為得意的接住了,驕傲的拋了拋朝她們顯擺。
宋聽婉簡直沒眼看。
都給他們閒得。
還特意偷窺她。
但想來也好笑。
宋聽婉不動聲色,給沈酌川發了一條傳音。
不一會,那男人回她。
——不用想,隻有我那蠢侄子想得出來,待會我回去揍他。
女子挑眉,瞥了一眼得意的小徒弟,忍笑忍得很辛苦。
“阿姐。”
宋司遙將剝好的橙子一分為二,遞給她阿姐。
宋聽婉回神,接過來。
“怎麼還跟他們一起湊熱鬨。”
“誰讓這是阿姐的熱鬨呢。”
這橙子,好酸啊。
宋聽婉眯了眯眼,將剩下一半塞進了妹妹手裡,“好甜,嘗嘗。”
少女板著臉,嚼嚼嚼。
麵不改色的吐掉了。
“恐怕是阿姐心裡甜。”
“哎,阿遙還會說酸話了。”
宋聽婉笑著拿出帕子,自己擦好後,牽起了妹妹的手,裹著靈泉水給她溫柔的擦著。
“阿姐,等你身體恢複,他配不上你。”少女執拗的看著她。
普普通通的一隻龍罷了。
她阿姐可是八品煉丹師。
八品甚至還不是上限。
誰都配不上她阿姐。
宋聽婉偏偏裝成聽不懂的樣子,故意逗她:“難道身體恢複不了,他就配得上了?”
“呸呸呸,明日就能看見扶搖仙花了,婉兒說什麼呢,快跟我呸呸呸。”
秦禧連忙扶著她的肩膀,一臉正色。
百裡戲江也急得趕緊讓她呸呸呸。
宋聽婉隻好配合著她們,呸了三聲這才作罷。
“我打聽了一下,明日的拍賣會,先是邀請函難得,二就是一物值十城,據說有宗門之主為了買其中一件東西,用了十座城池來換。”
秦禧這幾日也沒閒著,街溜子似的逛了好幾圈,哄得一些美麗女修說了不少消息。
“我這些年攢的,雖然不多,但希望能幫上一點忙。”
萬俟寂率先,將他的儲物戒推到了桌麵上。
宋司遙亦是摘下了渾身上下的儲物空間與法器靈器。
“全給阿姐,一定要買下來,需不需要我傳送回族裡尋族長幫忙,如果不夠,我求師父借也可以。”
宋聽婉好笑的搖頭,並且阻止了百裡戲江與秦禧上躥下跳脫寶貝的動作。
“你們莫不是忘了,悅己閣可是我的鋪子。”
“對喔,婉兒比咱都有錢,實在不夠咱們可以湊,不行就妹妹跟問劍宗和雲隱借,我跟我爹借,百裡跟龍族借,阿寂問家族借,我就不信了還買不下一株花!”秦禧大氣的一拍桌子,勢必要拿下扶搖仙花。
“你們都忘了我小叔叔,放心吧,他有錢,要是不夠,我就去搬他的庫房。”
百裡戲江拍拍胸口,順道朝他師父使使眼色。
也就是昨夜之後,他才懵懵懂懂的意識到,小叔叔竟然想——
嘿嘿,興許壓根就不用他操心,要是真不夠,以他小叔叔那心眼子,下一瞬就捧著家底給師父了。
小龍笑得傻氣,宋聽婉掃了一眼桌上,又砸了個橙子過去。
“哎呀師父,我不愛吃橙子。”
其餘人笑。
鬨夠了之後,秦禧又閒閒的坐在躺椅上,開始暢想她家婉兒身體恢複的快樂日子。
“等婉兒身體好了,我們一起闖蕩修真界!遇不平則拔刀,遇良善則相助,那樣的日子一定很美好。”
這回,百裡戲江被她提前捆在了椅子上,偏偏他也不惱,艱難的笨手笨腳的剝橙子。
“但是師父之前就這麼多人愛慕,這回身體好了,豈不是一堆高階修士都想來挨邊。”
“什麼,阿姐之前就有很多人愛慕?”宋司遙皺眉,她怎麼不知道。
除了遇見一次彆有用心的宿泱之外,她似乎就沒有彆的印象了。
百裡戲江呆呆點頭,“向師父示好的人很多啊,以往每次搶膳堂,你們都去搶了,我跟師父去占位置。”
“師父往那一站,那些師兄弟們彆管有沒有吃飽,一大片都站起來想讓給我們。”
“平日路上,很多師兄來偶遇師父哈哈,每個峰的師兄們借口還不一樣,可好玩了。”
他一說起來沒完沒了的。
讓其他人目瞪口呆之餘,不由同情的看向宋聽婉。
原來她一個人默默拒絕了這麼多!
宋聽婉無奈,“都醒醒,沒有他說的這樣誇張。”
大部分都有禮有分寸,見她態度溫和平淡,便也不會再糾纏。
“不過婉兒生得美,又是那種不容褻瀆的美,大多數人應該隻敢遠觀吧。”秦禧說著說著,拖著凳子擠開了百裡戲江,又摟上了宋聽婉的手。
說罷,稍一思索,秦禧又笑了,“咱們如今出門太少,修真界當代天驕都沒見過幾個,或許婉兒見了他們,就不喜歡你小叔叔了哈哈哈——”
說著,秦圓圓特地朝百裡戲江看去,可沒想到,看見了負手而來,立在院子門口不知聽了多久的男人。
圓眼瞬間驚恐,躲到了宋聽婉另一邊。
“我胡說的啊啊啊——”
見狀,大家朝她回頭的方向看去。
在宋聽婉團扇掩唇,失笑的目光中,沈酌川不語,隻是朝他們大家頷首,然後領走了他家小侄子。
“你們繼續,我處理一點家事。”
表麵風平浪靜。
後麵空中兩隻龍淩空,單方麵教訓小蠢龍時,宋聽婉的傳音也忽然響了。
——等你身體恢複,我將天之驕子們都邀來給你瞧瞧。
她垂眸笑了笑,抬頭看著天上的白龍,在心中將他後半句給補上了。
然後等她發現,那些人都比不上他嗎。
——好啊。
果然,他在意秦禧的話。
卻也大大方方的,不懼被拿來比較。
他亦是驕傲的人,自然,他也有這份驕傲的資本。
宋聽婉想護著妹妹身上的意氣風發,也喜歡沈酌川這樣,身為龍族流露出來的高貴優雅與驕傲。
“婉兒,揍了百裡,雲川尊上就不能揍我了吧…”秦禧哭喪著臉,蹭進了宋聽婉的懷裡。
她真就是嘴快,想懟百裡戲江來著。
宋聽婉摸摸她的發頂,忍笑故作猶豫:“不知道哎…”
宋司遙與萬俟寂看著她逗人,一個無奈的給她剝葡萄吃,一個默默給自己的刀繼續塗油。
等百裡戲江嗷嗷叫著在她們麵前落下,白龍停頓片刻離開,秦禧這才鬆了一口氣。
小小聲的,防備的左右看了看才跟宋聽婉蛐蛐:“他小叔看著好凶啊…”
剝葡萄的宋司遙悄悄翹了唇。
“我也覺得。”
萬俟寂抬頭,可是之前百裡戲江不是說過嗎,對龍族來說,這麼打一頓跟撓癢癢都沒區彆。
但他沒說出口,就對上了宋司遙暗示的目光。
打了這麼多場架,默契還是有一點的。
萬俟寂沉默了片刻,默默望天:“好像、好像是有點凶…”
更彆提剛被教訓完的百裡戲江,直接哭著撲到師父膝上,蹲那嗷嗷訴苦:“小叔叔太過分了!還想拉我到彆處訓!我就要讓大家都看看!他可太凶了!”
宋聽婉揉揉他的腦袋,嘴裡附和的笑著。
但又忍不住覺得小徒弟傻。
沈酌川給他留麵子呢。
這孩子,偏要眾目睽睽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