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除了那幾縷魔氣之外,宋宓秋的身體再無異處。
宋聽婉的心緩緩放下。
想著等族祭之後,在街頭擺個桌子,一個個的給族人檢查一下身體。
兩股勢力在暗處覬覦,還是得以防萬一。
玉蘭院內,人來了又走。
宋聽婉帶著秦禧到了玉蘭院景色最好的地方。
樓閣二層,露天憑欄。
有玉蘭花枝庇佑小樓。
花枝緩緩垂下,風拂過時,緩緩落下花瓣。
“好美呀。”
秦禧提著裙子仰頭看花,透過花葉間隙傾泄明媚陽光。
宋聽婉含笑拂手,桌椅軟榻,碧玉壺杯一樣一樣擺好在樹下。
“對了,我小徒弟在哪待著呢。”
她忽然想起,就剩下百裡戲江沒逮到了。
秦禧忍笑在她的金絲軟榻上坐下,“他啊,原形嚇著了好多美人姐姐,如今應該在山間不知哪條小溪躺著呢。”
倆姑娘笑著談起,此時百裡戲江也如她們所說,找了處小溪儘頭,山上溪流落在他身上,渾身黑色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讓躺著的黑龍愜意的甩了甩尾巴。
哼哼,他龍大爺的日子就是如此舒坦!
——待會在院子賞茶,要不要回來。
癱在水中泡澡的黑龍嗷了一聲,從小溪中抬起了龍首。
唰的一下淩空變回了人形。
——來啦來啦師父,我這就回來!
玩水哪有師父重要,他龍小爺走嘍。
被他驚起的水花四濺,還沒落下呢,罪魁禍首就已經風風火火的跑了。
留下一片宛若下過雨的山間小溪。
玉蘭院。
初夏的午後,太陽還未開始毒辣。
待宋司遙與萬俟寂快步走到閣樓樓下,便已聽聞熟悉的吵鬨聲。
更有宋聽婉那偶爾壞心眼的拱火。
宋司遙閃過一絲笑意,率先沿著小閣樓外側的木樓梯上去。
她身後跟著的萬俟寂亦是麵色緩和,伴隨著好友們的吵鬨聲,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沿梯而上。
踏上最後一層台階時,三人早已含笑看過來。
“你們來了!”
宋聽婉衣裙在陽光下微閃惹眼,衣袖飄逸正坐在桌邊泡茶。
百裡戲江站她旁邊,麵向秦禧懶懶散散的啃蘋果。
兩步之外,白玉蘭花下的軟榻上,秦禧手裡正抱著一盒丹藥在好奇的看。
“你們快來呀,這是婉兒新煉的丹,好大一顆!”
秦禧抱著丹盒朝他們招手。
啃蘋果的小龍氣呼呼的去搶盒子,“師父給我煉的!”
“婉兒給我看的!你彆這麼小氣嘛!”
兩人在露台上吵鬨著,宋司遙在阿姐身旁坐下,遞遞杯子打下手。
萬俟寂一瞧沒什麼事做,也在她們姐妹二人邊上坐了下來。
長長的金絲茶幾上,宋聽婉麵前是一套碧玉釉的茶具,餘下皆是些吃食。
櫻桃酥酪、糖浸栗子、桃花糕、花生酥糖,一碟一碟的擺著,還有各種靈飲,叫人食欲大開。
愜意的午後,陽光正好,風也溫柔。
樓下荷塘錦鯉,小嗷興衝衝噠噠噠的跑下去,在水邊伸出爪爪釣魚玩。
五人或站或坐在玉蘭花的樹蔭下,一個個的神色放鬆。
“茶好了。”
幾個人都沒等她倒茶,已端著自己的茶杯挪過來。
宋聽婉失笑,“在雲隱玩得還開心嗎。”
她舉手投足間不急不慢,斂眉噙笑為他們倒茶。
宋司遙端起茶杯在唇邊吹了吹,但笑不語。
他們開不開心倒是不知道,但他們在,雲隱熱鬨了些是真的。
“開心呀,婉兒你們雲隱族怎麼都生得這麼好看啊,我都不想走了。”秦禧鼓著臉吹吹熱茶。
“嗯…或許得天道青睞?”宋聽婉思考片刻,認認真真的笑道。
百裡戲江也不嫌燙,一口給靈茶喝下肚,“我覺得師父家的溪流小河都好舒服,比龍淵還舒服。”
不然他也不會天天泡在水裡打滾。
雖然…是想玩水來著。
瞧著他一口悶的模樣,宋聽婉含笑搖搖頭,“或許是地底下有靈礦吧。”
靈礦滋養,山間靈物眾生,比外界多了幾分靈氣。
溪水亦是甘甜。
百裡戲江哇了一聲,將他師父給他新倒的靈茶再次一口喝了。
秦禧沒好氣的拍了拍他又遞杯的手,“喂,誰像你這樣品茶的。”
隨後,再看又一次給他滿上的宋聽婉,忍不住控訴她:“婉兒,哪有你這麼縱著他的,這般喝茶往後豈不是讓人笑話。”
“誰敢笑他呀,再說了,茶就是讓人喝的,各有各的喝法嘛。”
女子素手又沏了一壺茶,言笑晏晏。
百裡戲江聞言還得意朝她做了個鬼臉,誰讓他有師父寵著呢。
“婉兒!”
“秦圓圓!”
秦禧嬌聲喚宋聽婉,百裡戲江便叉腰叫了她小名。
“消消氣,吃點酥酪。”
萬俟寂默默舉起一盤酥酪。
兩人互瞪對方,然後同時拿向他手裡的酥酪。
宋司遙挑眉一瞧,也挑了一盤酥酪遞給他們。
沒搶到的秦禧,委屈的捧著妹妹給的酥酪,擠開了萬俟寂坐到宋聽婉的另一邊。
“阿寂幫著那個討厭鬼,我也不要跟你好了。”
秦禧哼著說完,埋頭用勺子挖酥酪吃。
宋聽婉給她遞了一杯靈飲過去,無聲哄人。
被擠開的萬俟寂無辜的看了看百裡戲江。
百裡戲江美滋滋的伸手拿了個勺子,聳肩,“彆管她,阿寂快來這邊坐。”
秦禧沒好氣的瞪他。
“你們吵就是,怎麼阿寂倒成壞人了。”宋聽婉失笑。
挑了一盤偏甜的糕點高舉起來,身邊的宋司遙瞧見了,接了過去。
靈氣運轉,托住盤子遞到萬俟寂麵前。
萬俟寂朝宋聽婉感激一笑。
有時候,真想成為婉兒這樣八麵玲瓏之人,每個人的喜好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彆光吃,阿姐方才問的你還沒答。”
宋司遙淡瞥他。
剛拿起一塊糕點的黑皮體修聞言,又把糕點放了回去,略微拘謹的看向她們姐妹二人。
“是啊,阿寂還沒說呢。”宋聽婉不動聲色看了眼自家妹妹,轉眸忍笑,斂著眉低頭倒茶。
這還是第一次,婉兒沒有含笑耐心的看向他。
萬俟寂疑惑的抿了抿唇,莫名覺得有些緊張。
“開心的,雲隱靈氣濃鬱,我觀門口牌匾數日,有了不少領悟。”
埋頭猛吃的百裡戲江悄悄抬頭,好奇的左右看看,正好與同樣神色的秦禧對視。
兩人咬牙,凶巴巴的同時彆開頭。
“可我聽聞,你與阿遙日日切磋?”樓下小嗷叫個不停,宋聽婉起身之際笑看他一眼。
“是,切磋之間也領悟甚多。”
婉兒姑娘的笑很…揶揄。
可是切磋練刀,為何要揶揄?
是不是還在笑他與司遙姑娘削山之事。
萬俟寂一板一眼的答著,心中卻疑惑不解。
宋司遙看著自家阿姐走到木欄邊,目光澄澈的看著她的背影道:“削山之後,切磋時我們便收斂了,阿姐,我們不會再惹禍的。”
顯然,她與阿寂也是一樣的猜想。
宋聽婉背對著他們,忍笑得辛苦。
怎麼,這世都沒那些攜手患難的經曆,也開始我們我們的了。
不過感情這種東西,緣分奇妙,她也不欲插手他們之間的事。
若真成了妹夫是緣分一件,但若這一世他們沒有緣分,阿寂也仍舊是她的好友。
“好了小嗷,彆折騰那些魚了。”
被小白虎在池邊鬨騰著,父親收留的那些靈物都不敢靠近喝水了。
啪的一下將咬它爪子的魚拍暈,小嗷聽見主人的聲音,蹲坐著歪了歪頭。
隨後四隻爪爪跑得飛快,一溜煙撲進了主人姐姐的懷裡。
“哎呦。”
宋聽婉勉強抱住它,往後踉蹌了兩三步才堪堪穩住。
見她穩住了,桌邊的四人這才止住了起身的動作,鬆了一口氣重新坐下。
“這幾日爹爹喂了你什麼,怎麼重了這麼多。”
宋聽婉費勁的掂了掂懷中的白虎,隻接住它一會手便有些酸了。
小嗷眯著虎眼,蹭蹭主人的脖子,“嗷嗷~”
主人的爹爹好好,好多香香的東西,比主人姐姐給它的糖豆兒還好吃。
擼了一把無憂無慮的白虎腦袋,宋聽婉瞧著陽光明媚刺眼,便抱著它坐到了花枝下的躺椅上邊。
她一動,宋司遙端著一碗阿姐愛吃的冰雪冷元子,拖著凳子坐到她身邊,“阿姐吃嗎。”
宋聽婉剛坐下呢,將小胖虎擱在懷裡,笑眯眯的接過妹妹遞來的軟糯甜食。
她剛接,那邊萬俟寂一頓,在桌上拿了乾淨的金叉走過去。
宋聽婉笑意更甚,“謝謝阿寂。”
呦。
還在桌邊端著酥酪的吃的兩人愣住了,不可置信的對視。
他們倆居然被阿寂搶了先。
豈有此理!
秦禧站起來,看了一圈寬闊的茶幾,挑了一碗蜜浮酥奈花,並且貼心的拿了勺子,拖著凳子也湊了過去。
“婉兒吃這個!”
一旁的百裡戲江也不認輸,挑了一碟軟彈琉璃般的春水生端過去,“師父師父!這個你愛不愛吃!”
等萬俟寂遞完叉子回來,桌邊哪裡還有人,全圍到宋聽婉身邊去了。
他一沉思,也拖著凳子加入。
“你們作甚啊,坐得好好的全湊我旁邊乾什麼。”
宋聽婉無奈的端著冰雪冷元子,金叉戳了一顆吃了起來。
還不忘拒絕又遞到眼前的兩樣甜點。
她還是普通人的胃,一下子三盤要撐死誰啊。
小嗷趴她膝蓋上,舉舉爪子:“嗷——”
小嗷可以吃!
秦禧見狀忍不住樂了,將婉兒推腿上的小家夥撈過來,“來,阿禧姐姐喂咱們可愛的小嗷吃。”
“來小東西,本龍的這份給你吃。”
小白虎往秦禧懷裡縮了縮,即便是上回在百裡戲江懷裡待了好久,但它還太弱小,龍族的氣息讓它本能畏懼。
見它不來,百裡戲江生氣的端著凳子到師父身邊,氣呼呼的自己三兩下就給吃了。
宋聽婉與妹妹談笑的間隙,一手端著寬口金邊碗,一邊無奈伸手,揉了揉小徒弟的腦袋。
“氣什麼,要是有一天你們不吵了你還不樂意呢。”
百裡戲江氣炸龍鱗,“怎麼可能!我巴不得她不跟我吵。”
宋聽婉也不反駁,溫柔的揉揉小龍腦袋安慰著。
半個時辰後。
秦禧捂著吃撐的肚子癱在軟榻上,“這些東西真好吃啊,外麵能買到嗎。”
宋聽婉搖搖頭,“那位嬸嬸的手藝並未外傳,也不愛出去,估摸著是買不到的。”
“為什麼呀,雖然雲隱是不錯,愜意又舒心,但外麵也有很多好玩的呀。”
“聽長輩們說,年少時在外受了情傷,便不愛出去了。”
她話音剛落,宋司遙眯了眯眼,突然出聲:“所以男人最薄情,還有些修無情道的修士故意傷人感情,以殺夫殺妻證道。”
被妹妹直勾勾看著,一字一句語調極重,宋聽婉忍不住笑。
“也不能完全這樣說,我姑父姑母便很幸福。”秦禧忍了忍,本不想反駁妹妹,但還是沒忍住。
百裡戲江也趁機偷摸擼了一把秦禧摟著的虎頭,漫不經心道:“咱們龍族雖然有些龍名聲不好,但大部分還是正常龍,隻鐘情於道侶。”
雖然天天互毆吧,但感情還是非常好的。
萬俟寂想著從記事起便獨身一人的父親,但瞧著也不像為母親守身的模樣。
父親隻愛家族,一心壯大家族。
黑皮體修默默安靜,沒有插嘴。
宋司遙聽著他們的話不語,隻一味看著她阿姐。
忽然想起來,上回問阿姐是不是喜歡那個男人,居然被她打岔躲過去了。
控訴的目光有些委屈執拗,宋聽婉翹了唇,拽拽妹妹的袖子,湊近說著姐妹倆的悄悄話。
“若不耽誤正事,喜歡一個人,我便會牢牢抓住。”
“不過,若是阿遙不喜歡他,阿姐會考慮的。”
她與他的一步步,向來都是她在主導。
之前都說了,他們龍族都傻傻的。
但也很可愛。
以至於想起他時,便想起來他們默契對視的目光,無需言語便知曉對方想法的契合。
叫人不自覺愉悅。
“…”
宋司遙悶了好久,在阿姐與朋友們再次笑鬨起來,才悶悶說出一句。
“既是阿姐喜歡的,他若敢負你,我必殺他。”
目標有了,她要打過那個男人。
坐旁邊的萬俟寂感受到一股燃燒的戰意,疑惑的目光落到了宋司遙身上。
宋司遙淡淡瞥他。
半晌,萬俟寂愣愣點頭。
這不是玩得好好的嗎,怎麼突然想打架了。
“你們在說什麼呀,聽沒聽見我說的話!”秦禧叉腰,走出樹蔭頂著陽光,圓眼瞧著他們疑惑。
“你說啥了。”她一走,百裡戲江就占了她的軟榻,翹著二郎腿懶洋洋的瞥她。
秦禧哼了一聲抬著下巴,幼稚鬼。
“我說,你們有沒有什麼願望。”
“就像我,我的願望是成為修真界第一煉器大師!”
少女聲線活潑,清風拂過她臂間披帛,玉蘭花緩緩在眾人眼前落下。
百裡戲江坐起來哈哈一笑,“你還煉器大師呢,不切實際。”
“那你說,你的願望是什麼。”
“那當然是——
成為龍族史上第一位丹聖!”
“哈哈哈你這才叫不切實際好吧,哼!才不管你,阿寂你呢。”
萬俟寂的目光從宋司遙身上移開,沉吟思考一番,“我想變強,想將刀體雙道融合威力更大。”
宋司遙坐在她阿姐身旁,眸光柔和下來,“我要成劍道第一。”
守護她的阿姐與爹爹。
餘下宋聽婉。
她含笑的目光劃過所有人,隨後仰頭躺在了搖椅上。
椅子咯吱咯吱的晃了晃,白玉蘭的花瓣落在她身上。
宋聽婉看著頭頂的花枝樹蔭,陽光正好,溫柔慵懶。
“我啊,我的願望有點多。”
想要身體恢複。
想要逆轉天意。
想要妹妹父親平安。
也想親友皆如願,長歲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