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信。你都這麼說了,我肯定信。怪不得你是皇太子呢,真是心想事成啊。”
太子在她身邊坐下,笑道:“陰陽怪氣的。以後吃住都要有些忌諱,不能這麼貪涼了。冰飲也不能再吃,不然容易腹痛,知不知道?”
“哦。也是詹禦醫說的?”
太子點頭:“夏天快過去了,入秋就不會這麼熱,這段時間,你就在臨池館起居吧,冰山不能再用,讓人給你打扇納涼。”
紹楨一想就覺得痛苦,仿佛汗水已經黏膩膩地沾在身上了。
太子哄勸:“難道要為孕期貪涼,倒惹得以後落毛病?”
紹楨怏怏不樂:“我知道了。”
太子覺得她一舉一動都惹人憐愛,笑道:“這才好。再有,往日你守孝吃素,我沒有攔著,現在為了孩子,可不成了,嗯?”
紹楨繼續點頭。
太子抱了抱她。
外麵丫鬟回稟:“三爺,夫人,前麵已經擺好膳了。”
紹楨應了一聲,站起來:“你也還沒吃飯吧?你和我一起用點好了。”
太子拉住她,捧著她的臉凝視:“我們有了孩子,你不高興嗎?”
紹楨垂著眼睛,短促道:“不是。”
太子懇切道:“小楨,你要是有什麼擔心的,儘管說出來,彆悶在心裡。難道你還怕我嗎?”
紹楨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年紀太輕了,民間女子,在我這個年紀才剛剛定親而已,我怕以後會出什麼事情。我娘就是因為這個才早逝的。她生我的時候是在船上,又是中午,船家去彆的舫上吃飯了。我娘難產,身邊又沒幫手,拚命才生下我,還是落了病。我不想死。”
太子捂住她的嘴,輕聲斥道:“胡說!”
紹楨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太子定了定心神,緩和了語氣,認真道:“太醫院寧院判專精婦科,寧家也是世代鑽研婦人病患,醫術傳女不傳男。我回宮就安排寧院判來照顧你,再去民間尋訪婦科聖手,都帶進京來,輪著給你請脈,有問題就及時診治,這樣好不好?”
紹楨勉強點頭:“嗯。”想了想添了一句:“寧院判見過我,不叫她來吧,寧家世代為女醫,你讓她推薦一位族裡的小輩,最好是沒進過京城的,等我生產了再送回去,這樣穩妥一些,不至於讓她涉險。”
太子雖然覺得用寧院判才保險,看著紹楨的臉色,隻有百依百順了。
兩人都去前邊吃飯,菜色換了個遍,黃芪煨羊肉、鱔絲澆麵、清燉乳鴿、酥燜鯽魚……都是她守孝前喜歡吃的。
紹楨已經很餓了,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吃了兩碗鱔絲澆麵,又就著蝦仁粉皮湯將一盤羊肉乾完了,臉上都開始冒汗。
太子根本沒吃幾口,一直在照顧她,等她吃完,又帶她去外麵竹林中散步,回來沐浴之後,紹楨困意上來,直接睡覺了。
太子隻睡了一個時辰就被陳斐悄悄喊醒,輕手輕腳地起床,等穿戴好再看她,紹楨半點醒來的意思都沒有。
他不禁笑了笑,在她麵頰上輕輕一吻才走出屋去。
“回宮。”
……
端敬殿中,太子妃坐在梢間的東窗炕下,地上跪著個穿青色曳撒的內臣,正在磕頭行禮:“奴才蔣榮給娘娘請安。”
太子妃和顏悅色:“蔣公公請起,從前頭過來,大熱的天,累壞了吧?快坐,吃些果子,都是冰鎮的。”
蔣榮於是爬起來,邊上一隻矮腳杌子,他挨了個沿坐了:“多謝娘娘體恤。”卻並沒有伸手拿麵前幾上的西瓜。
太子妃道:“原是想直接請太子爺過來的,不想爺正沒空。他才從大朝會下來,正是勞累的時候,是哪位閣老親自進端本宮找他了?讓我晚了一步。”
她身邊的宮女走過來給了蔣榮一隻金錠子。
蔣榮接過掂了掂,足有八兩重。
這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情,他痛快回了:“奴才倒沒見著閣老,爺回端本宮的路上就讓人去太醫院傳寧院判來問話,奴才過來後殿的時候,院判大人還沒到,太子爺叫了陳斐、何勤、崔文、秦金、黃弘幾位哥哥去書房,想來是有什麼事情吩咐。”
太子妃知道他說的這幾個中官都是太子爺身邊的心腹,這蔣榮資曆淺了些,但在端本宮也是數得上號的了。許是真的有要緊事,才沒叫他一起進去聽差。
太子妃點點頭,笑道:“爺傳寧院判做什麼,難不成有耳報神給他送喜信兒了?”
蔣榮嗬嗬地笑,不說話。
太子妃猶豫一陣,接著道:“我還有一宗疑惑,不知蔣公公能不能為我解釋一二?”
“娘娘請講。”
“這會兒雖然是三伏,但入秋的衣服也要做起來了。昨日下午,尚衣監的花姑姑待著繡娘們來東宮量尺寸,去前頭卻沒見著太子爺,隻好來我這兒問爺的尺寸。聽說爺是出宮去了,不知所為何事,竟然一夜都沒回來?”
蔣榮眼皮一跳,低頭盯著底下地毯上繡著的大紅牡丹:“奴才不知。”
太子妃給木蕖使了個眼色,宮女福了福身,從屏風後端了一個紅漆大匣子過來,放在蔣榮麵前的幾案上打開。
太子妃溫聲道:“聽說蔣公公正在尋宅子在外頭住,我不巧手上正有幾處空著的,還有幾間旺鋪,蔣公公收下吧。”
蔣榮瞄了一眼,打頭就是明照坊四牌樓邊上的一家綢緞鋪子,那可是日進鬥金的地段。這娘娘還真舍得出血啊……
他撲通一聲跪下了:“娘娘厚恩,奴才受之有愧。實不知太子爺去向啊。”
太子妃慢慢搖著一把紅骨細灑金的金釘鉸川扇:“蔣公公怎麼會不知道呢。太子爺政務忙碌,時常宿在前頭。也是湊巧,昨夜昭儉宮宋才人腹痛,又是宮禁的時候,我不得擅自安排,隻好派人去前頭請太子爺,好拿了令牌請太醫過來瞧瞧,這才知道爺一夜沒回來。公公也是前頭的管事內監了,怎麼會毫不知情呢?應該隻是貴人忘事,公公細想想,總能記起來的。”
蔣榮心裡暗罵倒黴。太子爺行蹤隱秘,除了陳斐他們五個,自己算是東宮得臉的了,也隻猜到爺應該是在宮外養女人了,心裡還納悶,難不成是娼妓之流,用得著這樣遮遮掩掩的?多的半點也不知道。宋才人早不痛晚不痛,怎麼就挑了昨晚上太子爺在宮外的時候肚子痛?實實是個殃苗子!
他一連磕了十幾個頭,眼淚說來就來,哭得涕泗橫流:“奴才位卑言輕,豈敢窺探太子爺的行蹤。奴才是真不知道啊!若有半點假話,即刻叫亂棍打死也不冤枉!娘娘饒奴才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