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楨眯起眼睛:“哪來的阿貓阿狗,敢擅闖我的青禾堂。來人,把他們給我打出去!”
其中一個護院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我看誰敢?三夫人如今已將管家權還給了大夫人,她已經吩咐過了,憑誰聽了四少爺的吩咐,立時便發賣出去!”
紹楨掃了眼躲躲藏藏的幾個小廝丫鬟,略覺得失望,擺擺手往後站了站,輕飄飄道:“我不認識這幾人,你們看著辦,打死了算我的。”
張鼐、鄧池等人應是,二話不說便走上前,那幾個護院還沒意識到危險,嘴裡不乾不淨地叫囂:“四少爺已是喪家之犬了,你們不如棄暗投明——”
話音未落,說話的護院已被鄧池一腳踹飛幾丈開外,重重撞在影壁上又嘭的墜地,捂著肚子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嘴裡隻剩哀嚎的勁兒。
餘下幾個都麵露驚恐之色,對視幾番,撒腿便往外逃,被紹楨的護衛一一捉了回來,摁在地上隻有挨打的份兒。
紹楨冷眼旁觀,這活生生要打死人的架勢嚇壞了仆人們,驚慌失措地跑出去傳話,紹楨聽之任之,進了正堂等待,很快便聽見外麵響起許多腳步聲。
“你在乾什麼?”
她成竹在胸的微笑僵在了嘴角,這不是許氏的聲音。
她緩緩地抬眼看過去:“祖母?”
吳太夫人一臉怒容:“還不讓他們住手?你父親入土為安的日子,你就要讓家裡見血嗎?”
紹楨沉默了片刻:“他們胡言亂語,說要趕我出府,難道我打不得他們?”
吳太夫人一窒。
紹楨心裡漸漸地沉下去:“原來祖母也知道……您也要趕我出府?”
“先讓外麵的住手吧,”吳太夫人麵露疲憊,被程媽媽攙扶著坐了下來,“這實在是無奈之舉。”
紹楨聽話地製止了張鼐等人,吳太夫人的聲音緩和下來,思忖著開口:“如今家裡的情形,你都知道了。你大姐進宮做了娘娘,剛懷上龍胎,聖眷正濃。董律元又做了宣府總兵。不說你和許家的恩怨,就連你大姐,對你也甚是不喜。她身邊的全公公已經傳了她的意思出來,唯有你離開侯府,她才能不計較她母親的事。你聽些話,暫且出府躲上幾年,若是遇到什麼難事,祖母會讓你二叔三叔幫你的。”
紹楨笑了起來:“是單單將我趕出府,還是要連著在族譜上也將我的名字抹去?”
吳太夫人避而不答:“……這是為你好。推遲到你父親下葬才提出來,已經是保全你們父子情誼了。”
紹楨微嘲道:“那我還要感謝祖母。”
吳太夫人沉默良久,取了一遝銀票出來:“這是祖母給你添的零用。你嫡母叫外麵那些人趕你,是她的不對,但你也要體諒她,被關了那麼多年,腿都跪壞了,她心裡也苦……”
紹楨一動不動地垂著頭,過了許久才將那銀票往外一推,輕輕道:“我不缺錢花,我隻想問祖母一件事,隻要祖母回答我,我便安安分分地離開張家。”
吳太夫人輕輕鬆了口氣:“你問便是。”
紹楨直直地看著她:“我聽說當年錚老爺的太太沈氏,曾經同我父親有過婚約,為何我父親會另娶許氏?”
吳太夫人張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你……誰告訴你的?”
紹楨看她這反應,便知道她其實清楚自己母親身份。畢竟她長得如此像生母,畢竟她生母沒有血緣親近的姊妹,連許氏見了都能認錯,何況是太夫人?知子莫若母,恐怕父親也不會瞞著太夫人。
她重複了一遍:“隻要祖母如實回答我,我便不再鬨事,甘願被逐出宗族。否則,我若是豁出一切也要爭個爵位,恐怕誰輸誰贏還說不定。”
吳太夫人驚疑不定地看了她良久,最終沉沉地歎了口氣。
“告訴你也無妨。當年戾太子謀逆,你曾祖父,也就是節湣公,他被牽連入獄,整個侯府朝不保夕,是當時的都察院禦史沈月階沈公冒死上書為節湣公求情,侯府這才得以保全。可沈公因此得罪了當時的五皇子,被貶至四川做了個小小縣丞。當時節湣公尚且如履薄冰,無力施以援手,隻好在錢財上多加補助。後來沈公妻兒俱喪,續娶了你外祖母秦氏,有了個女兒,便是沈氏少君。當時我也剛剛生了你父親。沈公進京述職時,節湣公常同他把酒言歡,得知沈氏和世欽年歲相仿,便相約定下這門親事。
“節湣公過世後,你祖父,也就是老侯爺,同沈公差了一輩,性子也不合,四川又太遠了,兩家音信來往漸漸減少,以至於沈公死在任上,我們都一直沒收到消息,直到少君揣著婚書孤身一人進京,我們這才知道沈家事。當時少君才不到十歲,和你回家時也差不了多少,我們拿她當女兒養著。老侯爺和沈公交情不深,卻也是認這兒媳婦的,打算等少君及笄便給她和世欽辦婚事。”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少君及笄那天,世欽和許佛靜被人撞見在書房苟且,那人還正好是少君……女子未婚失貞,原該一頂轎子抬進來納妾了事。可許家氣勢正盛,世欽雖襲爵,但當時隻是個小小的金吾衛,放在朝堂上還不夠看的。一個月後,許家上門討要說法,老侯爺和我才知道許佛靜肚子裡懷了孽種,還是雙胎。許家要世欽八抬大轎迎他女兒過門,否則便對峙公堂,告侯府一個奸淫貴女。老侯爺隻能答應下來。”
“世欽成親之後,我想著讓少君低一低頭,雖然是做妾,但她和世欽有青梅竹馬的情分,老侯爺和我也會疼她。可少君沒有答應,我們便做主將她許配給了世錚。她跟著世錚搬去了西街,幾年都沒有身孕,世錚又染病,年紀輕輕地就去了。少君開始守寡。她婆婆看她鬱鬱寡歡,準她出門散心。誰知道坐船時不慎沉江,連屍身都沒找到……再後來,便是世欽告訴我,他在揚州遇到了少君,少君已經給他生了個兒子,取名叫紹楨,他說以後就和少君一家三口在揚州定居了,過年再回京看望我。”
“我心裡對少君有愧,便沒有聲張。世欽在南直隸當了五六年的總督,我一直壓著許佛靜,不準她帶著孩子去南直隸看望。後來,先是紹棣英年早逝,又是少君病逝,世欽將你領回了侯府……後麵的事,你都知道了。”
紹楨平靜道:“我爹怎麼和許氏婚前苟合的,祖母也知道內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