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楨快氣死了,不管不顧地伸手便打了他一巴掌,罵道:“不知所謂!是知客領我至此,竟不知引得岑侯爺這般浮想聯翩。放手!”
岑鳳清舔了舔出血的嘴角,紹楨正以為他要做什麼,他卻果真鬆了手。
她連忙遠離了幾步,警惕地盯著他。
岑鳳清微哂,冷淡道:“算我錯怪了你。你和太子又是怎麼回事?”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跟我沒關係。可你若敢蠱惑太子行差踏錯,我必然殺了你。”他麵無表情,語氣不似作假。
紹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剛才還想親她,現在又要殺她?翻臉比翻書還快啊。
她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抱著衣服便出去了。
岑鳳清望著她的背影,攥緊的拳頭上青筋暴突。
他向來厭惡斷袖之類的旁門左道,方才竟然……這不男不女的東西,當真該死!
紹楨一出來,便看見方才那個知客縮手縮腳地站在門邊,麵上訕訕地道歉:“都是貧僧糊塗,認錯禪房了……”
她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邊往外走邊問道:“這岑侯爺常來燈樓嗎?竟還有給他單獨準備的禪房。”
知客做錯了事,忙不迭解釋:“岑侯爺的亡母是九月過世的,他每年這時節都會來小住幾日,替先太夫人辦道場。”
紹楨恍然。
岑鳳清是老承恩侯的庶長子,原先要襲爵的是永康長公主的親生兒子岑鳳鳴,但是岑鳳鳴打獵時出了意外,被發狂的黑熊襲擊,饒是岑鳳清舍命相救,岑鳳鳴撿回半條命,還是在半年後去世了。
永康長公主感念這個庶子的恩義,便將他過繼到自己名下為嫡子,支持他襲爵,還將他的胞妹也接到膝下撫養,便是差點和她定親的岑大姑娘。
紹楨回頭看了眼那間禪房。
嗯,以後要少來潭柘寺。
……
吳太夫人上了歲數,小小的心思鬱結都病上了數日,待太夫人痊愈,東宮的生辰也到了。
紹楨有父蔭,七歲那年便得了個四品錦衣衛同知的官位,雖是虛職,卻也在參加宮宴的範圍之內。按照原定的計劃,東宮千秋節宴一過,她便啟程去徐州。
東宮繁燈如華,格外喜慶熱鬨,宴席擺在端本宮的前殿,同相熟的世家子弟閒聊了片刻,皇上和太子便過來了,教坊司上祝壽歌舞,正宴開始。
山珍海味、香茶美酒,如流水一般地送上宴席,官員們團團祝壽,文官鬥文,武官鬥武,殿前還專門準備了鬥武的場地。
這種場合,眾人自然鉚足了勁比拚,紹楨倒沒有出風頭的意思,她這小身板也不可能上台跟人打架,寫了首祝壽的詩便回席了。
宮裡的席麵都是吃一看三,熊掌魚翅之類的擺得琳琅滿目,紹楨不知怎的胃口不大好,葷腥更是半點不願動,隨意喝了兩杯清酒,過了片刻,忽然有點犯暈。
她捂著額頭緩了緩,那邊比武場上傳來喝彩,紹楨抬頭看去,便見場上刀光劍影,趙弘鄞手中劍芒一閃,轉眼橫在了對方永城侯的頸上。
永城侯可是朝中老將了。
“後生可畏,不錯,不輸先祖之風,賞!”皇上笑讚,立刻有宮人捧來內帑彩緞金銀等賞賜。
趙弘鄞落落大方地謝恩,等皇上離席,內閣六部的一眾高官圍著太子說話,一群相熟的世家子弟便熱熱鬨鬨地恭喜起趙弘鄞來。
紹楨也想恭喜他,但是頭越來越暈,甚至有點犯惡心,不得不繼續坐著緩神,還是趙弘鄞邊道謝,邊主動朝她走過來,邀功一般地朝她笑,像隻求誇的大狗:“我方才打得怎麼樣?”
紹楨忍俊不禁:“用得著問我,當然是非常好了。”
趙弘鄞摸了摸鼻子,說話間又有人來道賀,他哈哈大笑,爽快地回對方敬酒。
紹楨看著不由擔心,趁沒人注意,湊在他耳邊小聲道:“你少喝點,今晚的酒太醇了,我才喝兩杯都想吐,你當心喝醉了出醜,皇上要把賞賜收回去。”
趙弘鄞很高興她關心自己,也小聲說:“知道了。”
微風拂過,紹楨聞到他身上的酒氣,胃裡一陣翻滾,犯嘔的感覺湧上來,她臉色一白,低頭捂住嘴。
“怎麼了?”趙弘鄞連忙問。
紹楨苦著臉:“我真的想吐……算了,我出去吹吹風。”
“我陪你去!”
“你在這看著吧,省得旁人問起來,還以為我失蹤了。”紹楨將他勸了回去,起身離了宴席。
從前殿出來,那股犯嘔的感覺更嚴重了,她頭重腳輕地走到一處僻靜地,扶著一株石榴樹吐了個昏天黑地。
“你怎麼了?”背後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
紹楨身子一僵。他不是在和閣老們說話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她擦了擦嘴轉過身,勉強說了個:“我……”惡心感再次從胃裡直衝上來,不得不飛快轉過去吐。
這回更厲害,快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背上多了一隻大手,太子慢慢地給她順氣,等她吐完,扶她進了一旁的涼亭,接著吩咐左右:“去請個太醫,再端醒酒湯過來。”
紹楨滿眼淚花,聽到這兒打了個激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
“嗯?”太子疑問地看了她一眼。
紹楨呼吸困難,囁嚅道:“不行,殿下的大喜日子,怎麼能因為我請太醫,太晦氣了……”
太子皺起眉,斥道:“我看你腦子都不清醒,喝兩杯酒醉成這樣?”
紹楨半晌才道:“我、我用點醒酒湯便是,真的不用叫太醫。”
太子閉了閉眼,想起方才在前殿中,坐在上方看見的那些。她和趙家的世子喁喁私語,行止親密,她看著趙弘鄞的目光,讓他想起那個被他趕走的翰林。
他壓下心中躁鬱,看了眼隨從的宮人。
那小太監飛快跑了。
涼亭中陷入難言的沉默。
紹楨手腳發軟,腦子裡轉過千萬種借口,她不能看太醫的,這種場合下被揭穿,她想都不敢想……
可是用什麼借口才好?用什麼借口都太刻意了,如果讓太子起了疑心,她更不能脫身。
她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麵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太醫來得非常快,她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那太醫跪下請安,太子擺手指了指紹楨:“給他看看。”
太醫應了是,上前請脈,紹楨木木地伸出手。
太醫診了片刻,麵上露出狐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