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天色尚還未曾暗下,鳳儀宮便早早亮起了宮燈。
雲消雨歇,安寧懶懶地趴在來人身上,如玉的指節間幾縷墨發不時打著旋兒:
“怎麼,相公方才心情好像不大好?”
“不過一小姑娘而已,我是真沒什麼感覺,何況對方不還幫了忙嗎?”
“現在多好!”隨意把玩著身側之人的指尖,呼吸相聞間,安寧原本微啞的聲音不覺帶上了些許愉悅:
“起碼有了先例在,以後這些小姑娘們也能自在些個。要不然每逢宴時,都是些投壺蹴踘,再不濟就是賞花遊園,時日久了當真丁點兒心意都沒了!”
若說早前太子妃時還好一些,登臨後位後,好似生怕惹得她這位皇後娘娘不喜。幾年了,如今偌大的京城愣是沒幾個闖出才名的。
常日裡花宴,節宴也少有文墨詩經的影子。
但事實上呢,京中這麼些閨秀自然不乏天生喜愛詩文,亦或在這上頭有天賦之人。
何況本朝本就民風開放,早前閨秀間鬥文鬥詩已是常事,先前如楊二那般借此揚名,提升身價的也不是沒有。
閨中女子能上進,把握命運的機會本就不多。
這下好了,幾乎一刀切個徹底。有賴這輩子的小腦殼,無關之事,她素來不怎麼記得,因而等安寧反應過來,已經有些晚了。
早前她不是沒有當堂提過詩會,結果呢,結果好嘛,一眾瞧著靈秀的閨秀們卻是一個賽一個的中庸。
愣是沒一個敢露頭的。
好似生怕犯了什麼忌諱一樣。
安寧:“???”
她有那麼嚇人嗎?
凶巴巴地在身下之人肩側咬了一口,安寧尚且帶著暈紅的小臉上難得帶了些羞惱:
“楊二是楊二,心性如此,又與才學何乾,本宮至於遷怒嗎?”
“不好的是一個人,又不是一類人,還有詩文那麼美的東西,本身又沒什麼錯處!便是不懂,也不能否認它的美啊。哼,本宮才不是那等小氣人呢!”
寢殿中,半人來高的琉璃宮燈還在亮著,照映出眼前之人愈發生動的眉眼。
好似早前的種種嘲諷,輕視,種種陰霾從不曾留下半分。
司徒璟眼中不覺多了些許溫熱。熟練地將小手扣於指間,須臾方才沙啞著聲音溫言道:
“這次也就罷了。隻阿寧心中敞亮,卻不該是旁人心思鬼域的理由。若再有人將心思動在你身上……”
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安寧輕輕點頭。
她又不是什麼冤大頭, 這次之所以如此,有順勢而為之意,最重要的是,這人敢這麼做,應該是之前看出些什麼。
所以方才敢孤注一擲。
雖有揣度上意之嫌,但這本身也是安寧的意思。
其實要說京中人精子那麼多,要說有沒有發現上頭人心思的,在安寧看來,鐵定是有的。
為何遲遲不願出頭,不過一句話,不敢賭罷了。
上位者的喜怒素來莫測,很多時候,隨大流不出頭才是最好的。
想來如果不是被逼到了一定境界,這位姑娘也不會采取這般冒險的法子。
“好啦,不提這些了,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拉著身側的手,安寧語氣很快又快活了起來:
“隻希望下次再有宴會時能精彩些才好,大家有才的鬥才,愛玩兒的去玩兒,喜歡華服飾品的也能湊做一團,這樣才好呢!”
“就像這花園,就是要開滿各式各樣不同的鮮花,那才好看……”
“確實如此……”靜靜地凝視著眼前之人的眉眼,略顯昏黃的燈光下,隻見司徒璟很快笑道:
“多虧了阿寧心思巧妙,今歲頤園中的三色蓮開的極好。良辰美景難得,待下月睿兒大婚過後,今年你我二人便早些過去修養如何?”
說到修養二字,眼前之人那叫一個臉不紅氣不喘。
雖然心動不錯……
但想到那會兒應該剛剛新婚燕爾的兒子,再是鐵血心腸,安寧這顆老母親的心到底痛了一瞬。
睿兒的太子妃去歲便已經定下,內閣輔臣謝大人之女,正兒八經的世家女,按親緣同沐陽還有關係,算是子侄輩,為人倒是頗為溫柔耐心。
用司徒睿那小子的說法,見慣了母後的盛世美顏,再看旁的,總是差點意思,甚至絕大多數長得還不如他自個兒。
既然如此,還不如挑個會溫柔體貼照顧人的。
聽到這話的安寧:“……”
總覺得自家兒子莫名有點渣渣的潛質。
不過隻是想想也就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隻要不來煩她,她才不管!
安寧思忖間,一旁的孩子他爹便已經開口:“睿兒雖聰慧,到底成長環境單純,沒有經曆過太多爾虞我詐,趁著年輕,多鍛煉一番,吃點虧是好事………”
雖然但是,好有道理啊!
畢竟不是誰,都能像眼前這人一般,心眼子多地跟蜂窩煤還多,簡直天生玩弄權術的操盤手。
到底是一國之君,權力頂峰之人。其實安寧看得出來,這些年,這人之所以能乾脆利落放權,除去身體問題確實不易操勞外,還有一點,那便是自信。
自信於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就像當初,自信於縱使身後沒有妃妾姻親,仍能順利手掌大權一般……
其實當初美人娘說的的確不錯。
唉,比起某隻老狐狸,睿兒還是太嫩了些,目前隻能當一波無情打工人。
迎著這人含笑的眉眼,安寧很快愉悅點頭:
“好的吖!”
嗐,能出去玩兒有什麼不好!
新婚第五日,親眼看著一隊隊屬於親爹娘的儀仗再一次自皇城中駛出。下一秒:
“太子殿下,這是內閣方才送來的奏章……”
司徒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