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捧著手中皇後娘娘賜下的大筆賞賜,被周遭一眾閨秀們笑著恭賀,入目望去再不是估量與幸災樂禍,周大小姐仍是有些回不過神兒來。
阿娘說的不錯,皇後娘娘當真是位極豁達純善之人。
她賭贏了!
摩挲著手中通體盈潤的紅玉珠串,這一刻,周大小姐仍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阿娘!”
勉強應付過仿佛頃刻間和善了不知多少的父親,周菡幾乎小跑著來到了後院,屬於自家母親的居所。
明明是堂堂少卿府當家主母所居,如今院內卻是空落落一片,僅有幾個經年老仆勉強維持著體麵。
瞧著短短時日,愈發消瘦了許多的阿娘,周菡眼眶又是一酸:
“阿娘,我成功了,你不知道今兒皇……皇後娘娘,還有陛下都誇了我呢,娘娘說我字好,詩也好,還賞了我不少好東西呢!”
說著忙不迭地將手中幾方明顯標記著宮中的檀木盒拿出。
“阿娘您看……”
“女兒我……我……”思及這幾日種種,周菡愈發泣不成聲。
“阿娘知道,苦了我們菡兒。”
緊緊摟著短短時日便成長太多的女兒,江氏目光不由一酸。
自月前娘家出事後,母女倆在府上的地位瞬間一落千丈。她打小身子骨兒不爭氣,嫁進府上多年膝下卻唯有菡兒一女,本就不為老太太所喜,如今娘家敗落,唯一的養子也在數日前也被老爺打發在外求學。
思及這陣子府上的種種慢待,聰明如江氏,心知肚明,這未必不是一種逼迫。
逼她自己動手,為府上除去這個隱患。甚至等這陣子風頭過去……
可她不願!
她的女兒親事尚還未定,她不能將女兒的未來交到旁人手中。
深吸一口氣,江氏這才將女兒攬在懷中,儘可能溫聲道:
“阿菡今日可是見到皇後娘娘……”
“嗯……”周菡重重點頭:
“皇後娘娘果然同傳聞中那般好看,這世上怕再沒有那般好看的人了,怪不得……”
“怪不得能讓當今陛下後宮虛置?”江氏輕笑一聲,聲音卻明顯帶著不讚同。
“都知道當今皇後不通文墨,能力也隻是泛泛,早前不是沒有人私下偷偷議論,隻道娘娘空有顏色……”
“但菡兒,這話你自己覺得對嗎?”
周菡愣了一瞬,隻聽一旁的江氏複又繼續道:
“旁的不說,隻瞧你父親後院那些姨娘,難道沒有容貌出眾的嗎?可你瞧,男子的新鮮,又有幾時呢?”
“或許可以說沒有美到那種程度……”
“但事實上,菡兒,為娘今日想同你說的是,一個人,尤其是一個能將自己的日子過的好的人,這人身上必然有其格外鮮明的優點……”
“就像當今皇後,多少人以一己好惡肆意貶低他人,對自己沒有的東西更是肆意輕視詆毀,恨不得踩到泥裡。而娘娘呢,明明早年因著詩詞文墨沒少受人嘲諷打壓,如今仍能毫不避諱的讚揚她人才情,給有才情的女子發揮長處的機會……”
“這樣的胸襟與氣魄……”
“菡兒,你要記住,看一個人,要善於發現旁人的優點,而不是總盯著旁人的短處……”
“瞧著一個人過的好,你要想的更不該是憑什麼,而是這人必然有你所不及的好處,哪怕這人沒有世俗意義上的諸多優點!”
“再說,縱使以色侍人又能如何呢?”
迎著自家女兒明顯怔愣的神色,江氏眼中不覺多了些什麼:
“才者侍才,色者侍色,有家世者也可依仗家世,試問這三者有什麼不同嗎?
歸根結底,都是讓自己過的更好,既然如此,又分什麼高低貴賤呢!”
隻要達成目的,又不損害他人,手段如何重要嗎?又憑什麼被人輕鄙。
都道顏色不可靠,色衰而愛遲,可家世難道就一定可靠了嗎?
思及自身處境,江氏眼中不覺多了些嘲意。黝黑的目光再次看向眼前尚有迷茫的女兒:
“阿娘知道,今日說的這些,同你以往所聽到的不一樣,也同你日常接觸的一切不同?”
“但菡兒,試問這世上所謂規矩又是誰定的?女子就要賢良淑德,操持家業,還要不驕不妒?”
“男子可以毫無顧忌的說出賢妻扶我青雲誌,可以高娶繼而心安理得的仰仗嶽家,女子一旦想要利用男人達成目的便要被罵上一句不知廉恥!沒有女兒家的心性!”
“若這便是所謂規矩,那又何其可笑!”
江氏眼中不覺多了些悲涼:
“女兒家生存本就不易,而這些明明是世俗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鎖,偏偏將其奉為圭臬的仍有許多女子!”
且還用這些來肆意批判打壓女兒家。
又是何其可悲!
賢良淑德,不嬌不妒!嗬!
江氏忍不住從心底輕嗤一聲。
“遠的不說,就說當今皇後娘娘,文墨不通又如何,不善宮務又如何,把持陛下,多年後宮沒有旁人又如何?也不耽擱人家一輩子享儘了世間最高的榮耀!”
“京中這些命婦小姐,無論心裡如何想,明麵上誰不是小意奉承,視其看中青眼為無上榮耀。”
侍色?能多年如一日保持無上的美麗與容光,能將當今心意牢牢把握在手中,借此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又何嘗不是一種能力。
善妒?誰又當真敢說上一句?
溫柔地摟著自家閨女,寂靜的房間內,隻聽江氏緩緩開口:
“菡兒,阿娘今日跟你說這些,主要是想告訴你,不用在乎旁人的規訓與閒言碎語。
清高孤傲未嘗不好,但作為阿娘,娘希望菡兒你將來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再去用好手頭現有的每一個籌碼。”
“能將手上僅有的牌發揮到極致的人,才是真正的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