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連下意識姿態都放得格外低的貴婦人,安寧感到好笑的同時,心下卻並不怎麼意外。
輕抿著手中新添的茶水。
看吧,從來沒有什麼所謂無意,傷害你的人,永遠知道當初捅向你的刀口到底有多麼的鋒利。
就像原身記憶裡的這位紀夫人,從來最是懂如何用最漫不經心的姿態,恰到好處的生疏與高傲,將原身本就破碎的自尊心刺得鮮血淋漓。更是教原身不止一次對即將到來的未來,甚至對自己產生懷疑。
沒有所謂的嘲笑譏諷,卻遠比那些更來的戳人心肺。
可以說從始至終,在安寧看來,眼前這位夫人都將原身的心理狀態把握地極好。
甚至安寧懷疑,有關原身的家世,恐怕早在見麵之初,這人就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有立時拿作籌碼,不過是等待合適的時機,一擊即中罷了。
而好笑的是。
如今,也恰是因為心中尤為清楚這些給原身造成的傷害,才會忐忑,才會不安,才會在安寧自己還未曾表態之際,有了今日這場彆開生麵的“請罪”。
“紀夫人……”
伴隨著清脆的響動聲,安寧隨手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一雙清亮的眸子平靜無波地看著眼前之人:
“其實紀夫人今日這一趟並沒有太大必要,不是嗎?”
“事實上您一直很清楚我的為人,要說不喜您,厭惡您當初的行徑確實是真。但要為此特意做些什麼,卻也不大可能。”
“何況………”輕輕撥弄著手中的羹匙,安寧語氣依舊隨意:
“若非您當初友情“資助”的五百萬,我當初一個身無背景,又無人脈的孤女,如何在異國他鄉平穩度過那段時日。”
提到這筆錢,安寧連眉都沒動上一下,更沒有半點心虛,甚至不自然。
無論原身,還是她,都不覺得這筆錢接得不對。
背井離鄉,還是異國他鄉有多難,隻有經曆過才知道。
這裡有原身熟悉的朋友,尤其原身的校友老師,許多都是各個領域精英。無論是開啟事業,還是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開局都會比孤零零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容易千百倍。
知曉即將麵臨的困境,所以原身當年哪怕心下被刺得鮮血淋漓,卻還是伸手拿了那筆錢。
對於這一點,安寧其實是欣賞的。
說實話,如果這都能說上一句拜金,那安寧隻能說一句。
挺好………
倒是對麵的紀夫人,神色陡然僵硬了一瞬。
實際上當初那筆錢,早在四年前就已經原封不動地回到了她的賬戶。
不過彼時她並沒有如何在意,不僅沒有讚賞對方的清高,反倒覺得這點子骨氣來得實在可笑。
何其可笑的天真,何其可笑的愚蠢!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獨自在異國他鄉,手中再沒了錢財,受苦怕都是輕的!
如今看來,那會兒眼前這人已經在領域裡做出了成績。所以才會有底氣將這筆錢如數奉還。
一年,僅僅隻用了一年……
想到這裡,紀夫人手上不覺用上了力氣,素來保養得宜的指甲不知何時插進了手心也絲毫未覺。
事實上,早在傅氏那場發布會過後,有關這位年輕博士的來曆過往就已經被國內各方人馬查地清清楚楚。尤其是對方在美國那段時日。
一個原本金融係的學生,僅僅用了半年自學,就能自主設計程序軟件,得到世界知名教授的賞識。
並在一年後,成為這位老教授最得意的門生之一,於次年成功拿到碩士學位,隨後更是時常跟隨導師出席各大國際會議。
短短三年不到,就成功在學術界嶄露頭角。
說一句領域內的天才也不為過。
當然更重要的是對方同傅氏這些年的合作。
事實證明這位許博士,不僅學術方麵厲害,於實業上的前瞻性同樣不可小覷。
有心人自然不難查出,傅氏科技自四年前開始飛速發展,並逐漸在高新技術發達的美國站穩,就是在兩人認識之後………
二十六歲,這個在學術界甚至可以稱地上新人的年紀,就能做到這般地步,日後價值可以說無法估量。
這樣的頂尖人才,少有人不想交好。
後悔嗎?自然是有的。
想到早前的譏諷甚至猜測,紀夫人少有地覺得難堪。不過比起這個,目前更重要的還是眼前這個人。
兩人都清楚,五百萬,代表的不止是當初那筆錢,還有早前那段塵封的過往。
看著眼前人平靜的麵容,紀夫人不由想到,當時初次提起時,之前那個素來帶著幾分清傲的少女幾乎瞬間便被抽空了所有血色,哪怕再強撐著,是個人都能看出對方的破碎。
然而如今……
紀夫人心知。
能坦然提起過往,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段過往已經不能在對其造成影響。
那麼………紀夫人下意識攥緊了手心。
再沒有一刻,紀夫人心中如此清楚,眼前人早非昨日的許安寧。
不止是地位,還有心性。
這般黑暗慘痛的過往都能拋卻,曾經年少的感情在這人眼中又有幾分分量?
這才是迄今為止,令紀夫人最為心慌的地方。
至於對方說的無意為難,她是信的。
無他,沒有必要罷了。
對方這個地步,想為難她,甚至為難他們紀氏實在太容易不過。
如今的她,在對方眼中,恐怕已經沒有了被欺騙的價值。
但紀夫人同樣心知,有些事,不僅僅是對方高高抬手就能過去的。
人,往往最是勢利不過。
不說其他知曉了這件事的其他同行會不會借此出手。就單單說這次,這麼多家企業,傅笙卻隻單單將他們紀氏放在最後。
其中說明的問題不夠大嗎?
甚至這次倘若不能從對方手中順利拿到這項專利使用權,屆時人有我無……
更可怕的是,以對方的能力,日後這種情況或許還不止一次。
深吸了一口長氣,紀夫人這才緩緩開口:
“許小姐,對於之前的冒犯,隻要您想,我可以做任何補償。但這次的處理係統,紀氏是真的非常需要,請您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可惜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聲清脆中帶著甜美的喊叫聲打斷了下來。
“伯母!原來真的是您啊!我剛才………”
“哎?這不是許……許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