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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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這話,是說自己遠不是外人眼裡那個被族中長輩逼到不得不招贅,才能把家中產業給要回來的小姑娘。眼下這個局麵,就是她心心念念謀求而來。

“遠舟,我也曾三句話不離爹爹,那時候我爹說什麼我就信什麼。他還曾說過要是日後我嫁人,家裡一半的家業都要予我做嫁妝。

我說我不嫁,嫁了人就不能住在家裡。我爹當即哈哈大笑,說那我家九九便不嫁人。”

當日不過一句玩笑話,過後謝德昌便拋到腦後再不記得。誰知戲言竟一語成讖,謝九九真的不用嫁人了。

遠舟是裴元的表字,表字一般要等到成年及冠之後由家中長輩或師長來取。

裴元的情況特殊,當年他從裴家過繼出來,臨走時去了一趟書院拜彆,書院山長把他叫過去提前給他取了表字。

在關氏身邊,再是外室子的身份,有親娘在當兒子的就是沒長大的孩子。

本朝十六歲成丁,十五歲的少年被過繼出來做嗣孫,從這事定下的那一天起,裴元就不是個孩子了。

遠舟二字,寓意誌向高遠心懷遠大,不會被眼前的桎梏所困擾。是山長對裴元的期許,也是對他的諄諄教誨。

彆因為出身和遭遇就自己把自己困頓住了,隻要有機會就要乘風而起往高處去,必有一番作為。

兩人在來鹿鳴村的路上,謝九九問他府城裡的事,他順勢把自己的師承和表字一並告訴謝九九。

謝九九對府城的書院很感興趣,先是問有多少學生有幾位老師,之後又細細過問書院有多大,要是住在書院裡宿舍多大,一間屋子要住幾個學生。

要是送人去書院讀書,一年所需花費大不大。書院膳堂裡的飯菜味道如何,要是吃不慣書院外麵有沒有小食肆能打牙祭。一個月休息幾天,休息的時候能不能回家。

問了一溜夠,最後長歎一口氣,還是覺得應該自己親自去看看,才好放心把謝文濟送過去。

原以為話題被謝九九就這麼岔過去了,誰曾想這會兒走在田埂上,謝九九突然就喊了自己的表字。

聽得裴元怔愣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的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說什麼,隻耐著性子聽謝九九繼續往下說。

“我帶你走的這條路,就是我們家的田。村上其他人家的水田比這個地勢好,離村子中心也更近。但是這個田,我爺爺和我爹當初買下來的時候,花的銀子足夠再多買二十畝。”

謝九九讓曹勇何奎他們趕著馬車驢車先去村口等著,自己帶著裴元繞路從謝家的田上繞一圈再出去。

“我小時候,我爹就抱著我站在田埂上跟我說,這片土地才是我們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還說多花些銀錢都是小事,人活在這個世上不能沒有來處。該舍的就要舍,不用太過斤斤計較。我那時候不懂,現在依舊不太懂。”

守孝三年,謝九九不是沒想過乾脆把家產全部變賣,帶著娘和弟弟妹妹搬走。自己不是全然沒有去處,還可以去投奔親姑姑呢。

但這也就是想一想,自己舍得走,爹卻不舍得。自己舍得自己的來處,卻又舍不得爹。既走不了,就隻能想辦法把這片土地真正變成自己的根本。

而不是一直委曲求全,活像個冤大頭花更多的錢買更偏的地,還要一直當一塊肥肉,不斷不斷被那些老不死的東西覬覦著。

“我是跟幺叔爺一起謀算裡正的位置,他輩分夠大,我手裡多少還有些銀錢,要是能助他當上下一任裡正,最起碼扼在我喉嚨上的那雙手,再要敢伸手我就能把他給剁了。”

裡正、村長不算官吏,甚至連俸祿工錢都沒有。

但官府不管是征收錢糧還是徭役戶口、上通下達都繞不過他們去。明麵上說他們是為村上乾活,其實權力和影響力都很大。

“不過這事我和幺叔爺誰都沒挑明,這事能成最好,不能成也不強求。

現在的裡正是族爺家的老二,當了八年裡正當得人憎鬼厭,村裡人都惡了隻會口花花的人,我們就做好我們自己的事,剩下的交給族人自己選。

自願的才是最好的,你說對不對。”

前幾天剛下過雨,田埂上的泥土才半乾,謝九九邊說話邊跳著越過路上泥濘。

今日出門她專門挑了一雙淡紫色厚底繡花鞋,鞋麵繡著百蝶穿花,搭配身上藕色纏枝蓮紋對襟綢衫與如意雲紋羅裙,整個人看上去嬌俏又可愛。

幾個正在乾活的佃戶,遠遠往兩人這邊看著,怎麼也不會想到在他們心裡大方又好說話的謝家大姑娘,這會兒正在謀算著,怎麼才能真正做他們的主。

上杆子不是買賣,不管是謝九九答應給村裡辦私塾,還是族裡答應把謝家的產業還回來,心裡怎麼想的不要緊,嘴上不管說到哪裡,人家都得說他們都是自願的。

裴元看著走在自己身邊巧笑嫣然的女子,他清楚謝九九今天是在故意給自己把話說得更明白,她是在告訴自己,兩人之間的婚事他也得自願。

“大姑娘還請放心,在下入贅亦是自願,你我之間的婚事自然也是最好的。”

“這話我愛聽,我是想得多做得也多,但我還是沒想到請個合適的教書先生會那麼不容易。

沒有你推薦沈霽,我和幺叔爺算盤打得再好,找不到好的老師,口碑和名望上不去,這算盤也得落空,是不是。”

“這話大姑娘說來,是安慰我的?”田埂走到儘頭,要上一個坡才能回到大路上。裴元先上去,而後轉過身來牽住謝九九的手,把她從坡下拉上來。

“當然不是。”謝九九搖搖頭,反手握住裴元骨節分明修長漂亮的手沒放,“是想告訴遠舟,你我之間很合適很互補,我很滿意這樁婚事。”

謝九九眼中儘是認真,倒是把裴元看得有些羞赧臉紅。好在大路那邊有人來,才解了裴遠舟裴姑爺的圍。

上了大路,到村口就很快了。入馬車裡坐下,從春兒手裡接過茶水連喝了兩杯,才覺出走了這一路有些累。

從幺叔爺家裡出來時辰還早,裴元不著急帶人回去,馬車出了村往回縣城的反方向拐彎,看著倒像是上山的路。

“這是要去哪裡。”

“難得今日天氣好,這山山腰處有一處寒潭和巨石,正是好賞春踏青的去處。我讓水媽媽做了些吃的,吃過中午飯再回去吧。”

踏青?謝九九還沒踏過青呢。

春上正是生意好的時候,好些人家出去踏青自己家裡準備的吃食不夠精致易存放,還要去雲客來買。

家裡忙著做生意,謝九九大部分時間也都在雲客來裡待著。

後來謝德昌去世,這三年清明上墳,年年都要來鹿鳴村,年年都無心其他,連路邊的小花開了樹上的葉子抽了嫩葉都不曾注意到,又怎麼想得起踏青。

或許是離鎮上不遠,上山的路意外的好走,馬車和驢車一直快走到半山腰處,看見一處平坦的坪上停了兩輛馬車才停下。

“馬車停在這裡行嗎。”

“行,我們去的地方正好能看見這邊,把馬和驢栓樹上,沒問題。”

裴元把一直放在馬車最裡麵的食盒給拿了下來,謝九九想看看他準備了什麼,卻被他給躲了過去。

“我又不跟你搶著提食盒,就看看。”

“等坐下再看,現在看了就沒那麼好吃了。”

謝九九不懂怎麼還有看一眼就能看得不好吃的東西,但裴元非不給她也就不看了。

從小路蜿蜒往上,確實連一刻鐘都不要就到了地方。春日的深潭格外清澈,緩緩流動的水被陽光照射泛著金燦燦的光。

潭的另一邊是峭壁,峭壁上有樹枝垂下來點在水麵上,風一吹便泛起粼粼波光,水下的小魚也趁機從潭中跳起來去咬樹葉。

最大的那塊巨石最突兀,有人依著山勢和大石建了亭子。亭子裡已經有人在了,看著也是幾個讀書人,亭子裡的石桌上還擺了筆墨,不知道是作畫還是寫詩。

譚邊還多的是大石頭,不去亭子裡就這麼席地而坐也舒服。春兒把原本驢車上用來裝雜貨的包袱皮拿了好幾張來,這會兒鋪在石頭上,正好把石頭上的涼氣隔開。

這地方肯定來的人不少,石頭上沒什麼青苔,坐上去還能看見被人踩過的地方,又有幾株野花野草重新長起來,靜謐從容且生機勃勃。

坐在石頭上看潭水四周,樹木繁茂,深綠色的大樹頂端又被新發的嫩芽蓋上一層淺綠,風一吹就發出沙沙的聲音。

“哎呀,以前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好地方,我這土生土長的倒是不如你這個剛搬來幾年的了。”

謝九九怎麼看怎麼喜歡,先是忍不住抱怨自己沒能早發現,隨即一陣風卷著青草樹木的味道刮過,心情又變得更好起來。

連亭子裡不認識的書生,走過來非要請裴元過去一起作詩,也不覺得冒昧。隻等裴元實在推脫不過跟著那幾人去了亭子,才忍不住同春兒幾人抱怨。

“到底是讀書人,他們看打扮就分辨得出來,要不然怎麼不見叫我們過去,隻讓他一人去作詩喝酒。”

謝九九話裡全是調侃,曹勇和高義還捂著嘴笑,何奎卻是半點忍不住,一邊大笑一邊指著自己身上在老屋裡登高爬低蹭到的灰,“謝姑娘,我們過去就真的隻能喝酒了。”

不知道身後何奎在笑什麼,裴元隻覺得這幾個讀書人真不識趣。被硬拉過去作了兩首詩,很快就回來了。

亭子隔得不遠,裴元的詩謝九九也了個七八分。謝九九不太懂詩詞,隻覺得裴元的詩平仄和諧,聽在耳朵裡很舒服也很朗朗上口。

不過看著那邊不是很熱情,寒暄過幾句就把裴元給放回來的樣子,就知道這詩在那幾個讀書人看來,不怎麼好。

“你作詩不好嗎,我怎麼覺得挺好聽的。”

從未有人這麼誇過自己的詩,好聽?那就是順耳的意思。裴元忍不住笑了笑,這話要是被山長聽見,肯定要把謝九九連著自己一起罵,不開竅!不開竅!!

“我作詩一道一直平平,師長們都說匠氣太重,不靈動。”

“那正好。”

“正好什麼?”

“正好與我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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