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定了一起去鹿鳴村,到了當日,裴元一早就帶著曹勇、高義和他找來的工匠一起過來。
曹勇趕一輛馬車在前,高義和那人趕一輛驢車在後。驢車上還堆滿了東西,一看就知道是裴元準備好打算去鹿鳴村賣的雜貨。
謝九九先去看了看驢車上的貨,才轉身上了裴元的馬車。
裴家的馬車早就賣了,這馬車還是從黃家借來的,謝九九親昵的拍了拍馬頭,上了馬車不多問他是怎麼哄得大舅把馬車都給了他,隻問他驢車上的貨。
“帶這麼多東西,跑一趟能賺多少錢。”
“得分時候。”
農閒的時候家家戶戶都閒著沒事,寧願走上半天去鎮上縣城買所需之物,那個時候帶著東西下去,就賺個三瓜兩棗。
農忙的時候家中勞力都在田裡,就連孩子也得幫忙。家裡缺了什麼東西,能將就將就,將就不了有貨郎往村上來,自然就都在貨郎處買了。
“特彆是那些不成匹的布頭,這些布料壓在布行裡不好賣,一批壓一批越積越多,都成老大難了。”
一說這個,謝九九便忍不住笑了一下,裴元這人倒是不裝相,說的都是實在話。
買東西的人大多都是這樣,黃娟每次去扯布做衣裳,要麼成匹成匹的賣,要麼就得指明從整匹的布頭上裁,那種一匹布賣得就剩一小半的,她是向來不要的。
一匹布長四丈,大約能做五件長袍直身,若是換成短衣長褲則能做的更多。
但每家布行裁剪的手藝不一樣,買布料的人身高體態不一樣,拋費的布料自然又不一樣。很多時候最後剩下的那點布料沒人要,多多少少都是要浪費一些的。
裴元做的就是這個生意,布料積壓久了就不鮮亮了。他用低價從布行處買來,提前剪裁好。
多的足夠做一條褲子一件短衣,少的拿來給孩子做衣裳,更少一些的大多料子更好也更碎,買去做鞋麵或是貼身穿的小衣,又或者是枕巾手帕包頭巾,總之隻有想不到的沒有用不著的。
“布料分揀好,村上的大娘們挑揀起來方便,價格算上去隻比去布行貴一點。要是她們去買這麼一點布頭,人家還不一定賣不說,樣式也沒我這裡的多。”
說起自己這本生意經,裴元看上去眉飛色舞,謝九九也聽得津津有味。
說來裴元偶爾充當一回貨郎,能賺錢的依據跟謝九九那天給食肆算賬是一個道理。都是薄利多銷,先讓利方便了彆人,才能返過頭來賺錢。
他這個樣子,把謝九九原本放到一旁沒再想過的那事又給勾了起來,順勢就把那天食肆的事都跟裴元說了。
“秦娘子看上去極為儉省,也願意每月帶家中孩子出來打牙祭,你說這小本的買賣如何做不得,隻可惜我和雲客來現在是被架在那不上不下的地兒,為難死人了。”
秦娘子?摔斷腿的丈夫?還能做泥工和瓦工?裴元越聽越覺得耳熟,直至藏不住眼底的笑意,“看來要麼是容縣太小,要麼是我與大姑娘之間到底有緣,要不然為何能這般巧。”
原來一直給裴家修繕屋子的何奎,就是秦娘子的丈夫。
沒摔斷腿之前就是個工頭,因著做事麻利要價公道,縣城和縣城周邊的活兒總接不完。給裴家修補屋頂漏水,那都是他捎帶手幫幫忙的小事。
去年在鹿角鎮給人建房上梁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來把腿摔斷了,這才在家裡休養了大半年。
“他這人腦子靈活,做事周全。摔斷腿在家躺著了,還不忘叮囑他表弟,街坊四鄰要是有零碎活兒都幫他去乾了。”
他做事周全,人家要乾活的時候自然第一個就得想到他。裴元看不上彆人做的工,昨天就親自去何奎家裡和他說好,請他來做個工頭,接下謝家這樁差事。
“我看他恢複得也還不錯的樣子。”
“駕車、走路都沒什麼妨礙,登高爬低沒以前那麼靈活。”
這種碼頭上靠力氣吃飯的人,工頭和工人之間的區彆並不大,都是賣一天力氣賺一天的工錢,工頭並不能從中抽取多少報酬。
現在何奎乾活沒有以前那麼利索,裴元自然要把話跟謝九九說清楚,“他這人心細,有他做監工能確保日後不返工,這份工錢大姑娘給得值。”
“既然郎君說值那必然沒錯,修葺老宅的差事交給他我自是放心的。”
現在即便沒有裴元,謝九九也想要用何奎。要是這人用得順手,他和秦娘子謝九九都想招到雲客來去乾活。
雲客來這幾年被謝寶柱他們糟蹋得不成樣子,好幾個老人都另投彆處去了。現在謝九九把雲客來要回來,走了的人沒回來,謝九九也不打算把人找回來。
那些夥計是跟著謝德昌乾活兒的,在他們心裡謝寶柱謝天佑和潘掌櫃都不如老掌櫃,謝九九這個少東家自然也不如。既如此,還是重新找人更合心意。
馬車和驢車一前一後進了鹿鳴村,很快就有人從田裡上來,站在田埂上衝馬車喊話,“是不是九九回來了,怎麼後麵還有一輛驢車。”
“三姑父,您快些回家喊我三姑來,驢車上都是些平日裡能用上的雜貨,本是打算沿途一路賣過來,我讓他先來咱們村上。最近農忙姑姑嬸子們都不得閒,家裡缺了什麼趕緊補上。”
彆管是挑擔子的還是趕驢車的,隻要是貨郎都是走到哪裡賣到哪裡。
從縣城到鎮上再到鹿鳴村,沿途還有好幾個村子,以往貨郎即便來,好些緊俏些的東西也都賣完了。這會兒人家直接從縣城到村裡來,那真得好好挑一挑。
村子不大,消息傳出去很快就有人過來。
謝九九帶著裴元和何奎先一步進了老宅,留下高義和曹勇在外麵支應。曹勇訥言但看著就是個踏實人,他負責算價收錢。高義伶俐,見人三分笑,他負責推銷貨物。
裴元以前幫著衙門收錢糧的時候帶兩人來過鹿鳴村,很多人即便不認識也眼熟。
誰都沒瞞著貨郎的東家就是謝九九未過門的新姑爺,好些嬸子嫂子們圍著高義要講價,他也好聲好氣的應和著,時不時說些俏皮話逗得大嬸子大嫂子們咯咯直笑。
等到謝九九和裴元跟著何奎把老宅子量完算好工量出來,高義和曹勇也把一驢車的貨賣了大半。隻剩下一小半本就不打算賣的貨,和站在驢車旁等他們的幺叔爺。
“一路過來口渴得很,能不能去幺叔爺家討口水喝啊。”
“你這妮子,最是促狹。”
幺叔爺笑著把幾人帶回家,裴元把驢車上早就準備好的布匹麵粉乾貨都搬下來,這都是前天謝九九囑咐他幫著置辦的,他隻負責辦貨什麼也沒問,到這會兒才知道都是送給幺叔爺的。
“叔爺,我家那房子下個月就能修繕好,這個時節空屋子晾上一個月儘夠了。五月就可開學,學裡除了教書的先生還差一個塾長,族裡我隻信幺叔爺,叔爺可願來。”
幺叔爺隻比謝德昌大兩歲,謝德昌在世的時候兩人關係最好。
謝德昌去世以後,幺叔爺雖沒能力阻止謝寶柱那些人,但他一直杵在他們中間當個震懾,不讓謝寶柱他們更加的肆意妄為,謝九九便記他的情。
每次回村上,謝九九都得專門往幺叔爺家來,有時候多帶些東西,有時候來不及拎上兩斤茶葉,人也不見怪。
“我?我行嗎。”
幺叔爺這一支在族裡雖是旁支,他還有兩個比他年長許多的哥哥,一個早就去世了謝九九都沒見過,一個是在鎮上做木匠的,一家子早就搬到鎮上住去了。
村裡就隻有幺叔爺,因為是家裡的幺兒,年輕的時候伺候爹娘終老,耽誤了娶妻生子,
十年前娶了妻子生了一兒一女,都跟芝娘打不多大。
家裡有五十畝水田屋後有一個塘,除了種田家裡還養了不少雞鴨和魚苗,在村裡算是中上人家。
正因家裡條件不差,幺叔爺小時候是被家裡送到鎮子上讀過幾年書的。沒讀出什麼名堂來,但能認字還能寫寫畫畫,在村裡就算是個能乾人了。
“請來的先生年紀不大,是個性子很溫和的人。不是怕他對咱們村裡的孩子不好,反倒是怕那些皮猴子們欺負老師。
幺叔爺輩分大又讀過書,有什麼事情先生跟你說得清。
要是換個腦筋不清楚,隻想著往自己懷裡扒拉的人來做塾長,得罪了先生都不是大事,怕就怕外人以為我們村的人都是些不講理不尊師的,往後這名聲就真不好聽了。”
謝九九這麼一說,幺叔爺便從善如流的答應下來。還說今年家裡的田自己不管,乾脆全租給佃戶去種,自己一門心思守著私塾,要謝九九儘管放心。
兩人說定此事,之後都是閒聊,聊了不過小半個時辰便起身從幺叔爺家中出來。
“前天在你家,我還侃侃而談那麼多,看來是我唐突小看人了。”
謝九九和幺叔爺看似說的都是些家長裡短,其實兩人謀求的都是下一任裡正之位。
之前謝家守孝、幺叔爺一家勢弱,即便看不慣族爺和謝寶柱謝天佑,也隻能忍著。現在族爺家的裡正做到頭了,謝寶柱的名聲又不好,機會自然就來了。
等私塾辦起來,謝九九為族裡做實事的名聲就定下了。
幺叔爺做塾長,負責私塾的雜務和整體運作,村裡讀書的孩子都歸他管,要不了多久時間,他這個塾長在村上的威望,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到時候族爺家選不上,謝寶柱村裡人又不願選,幺叔爺隻要稍微露出半分意思來,裡正之位不是沒有機會。